鎏金蟠龙烛台爆了个灯花,林福额角冷汗混着花生碎簌簌落下。
他偷偷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道:
“这个......老奴眼拙,哪能识破得了忠奸……”
杨万年将和田玉酒盅掼在龙纹案上,十二旒冕冠珠串叮当乱响。
盯着林福片刻,喝了口酒后方才冷冷地说道,
“折子都是你批的。哪些是忠臣,哪些是奸臣。你看不出来?”
“这个怎么说呢。奴才不敢讲。”林福垂着眸子,一脸哭相。
杨万年正好拈起两粒椒盐花生,随手将花生米砸在林福脑门上,没好气地骂道:
“直说。”
“皇上非让老奴说的话,”林福扑通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纹,迟疑了下,垂下眸子,压低声音说道,“若论死谏之臣,倒是那些忠臣更有可能。因为...因为他们看不惯皇上......”
杨万年点了点头,将花生米扔到空中,张嘴接住后得意地大嚼特嚼,“这个朕倒是知道的。朕是昏君嘛。忠臣们最讨厌昏君了。”
指了指林福,“更讨厌你。”
林福抬起头看向皇上,“老奴不怕被讨厌,被记恨,只知服从皇上的旨意,让皇上舒心。任何对皇上的不敬,老奴第一个不答应。皇上若是要让老奴去死,老奴绝不含糊。”
杨万年桀桀桀笑了起来,对林福的马屁他都听腻歪了,“就你看,朝里忠臣都有哪些?”
“这个……”林福迟疑了下。
杨万年没好气地说道,“老东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个老东西。”
继续用花生米扔林福,都被林福笑眯眯地弯腰捡起来吃掉。
“谢皇上赏赐。皇上让老奴说,老奴就斗胆说了,求皇上不要怪罪。”
林福悄悄观察了下皇上,见没有异色方才鸡贼地说道,
“杜相的得意门生孟大人定是忠臣。他骂陛下昏君不是一次两次。那都是有人证的。上个月还上了七道奏折。就像今天,梅大人都做不到不要脸面,他能舍了面子去。”
他猜不着皇上问起的目的,就选个最保险的说。
杨万年皱了皱眉,“上了七道奏折?怎能压根没听你说过。”
林福连忙如捣蒜一般磕头认罪,“这…老奴不敢啊。他,他大逆不道…”
林福喉结滚动,咽下半截话头。
“他骂朕荒淫无道对吧。“
杨万年哈哈大笑起来,腰间九龙玉佩撞得叮咚作响。
想到孟节这事儿就感觉怪有趣的。恨不得亲自去公主府看看,到底有多好玩。
“派去皇姐府上的骁果卫回来报信了吗?”
想到皇姐,杨万年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快快快,皇姐杀了好多刺客。快派人去保护皇姐!快快快!”
他担心皇姐,焦急地来回走动着。暗暗祈祷,皇姐可不能有事啊。
林福刚安排下去,一名湿漉漉的骁果卫就从公主府赶来报信。杨万年赤足踏过满地奏折,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好奇和兴奋,听完之后拍着桌子哈哈哈哈大笑,感叹道:
“哈哈哈,皇姐真是太厉害了。真刺激。竟敢打表哥板子扇他的脸。表哥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下被皇姐教训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朕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个个道貌岸然地骂朕,背后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事。在皇姐面前,还不是原形毕露。皇姐真是给朕出了一口恶气!”
林福见皇上笑得开怀,也跟着一起笑,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他小心翼翼地劝道:
“皇上,公主殿下此举虽然畅快,恐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忠义侯受到此番羞辱,又失了两位贴身侍卫,怕是会怀恨在心,对公主不利。”
杨万年瞬间暴怒,顺手掀翻紫檀嵌玉屏风:“混账!敢让皇姐少根头发,朕扒了李泽厚的皮!“
林福正要说话,却见少年天子怒容倏地化作诡笑:“慢着——“
杨万年沾着胭脂的指尖划过密报上“掌掴二十“四字,“把这段抄送御史台,就说...忠义侯御前失仪。“
林福立马跪在地上,“皇上息怒,奴才有一计可永绝后患,防止忠义侯报复公主殿下。只是……”
杨万年眉头蹙起,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命骁果卫回公主府,让林福凑近了说。
听完林福的计划,杨万年沉思了片刻后,方才开口。
“就按你说的这么办。你要安排得万无一失,否则朕要你的脑袋!”
林福恭敬地回答道:“皇上放心,老奴一定不让皇上失望。”
*
夜风凉凉,宫灯摇曳。
下过雨的秋夜愈发寒冷,怀里的人儿很温暖。
杨千月靠在孟节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自己。她并没有喝醉,她在复盘方才一些被遗漏的小细节。
没想到皇弟给自己安排了四个骁果卫。八成是弟弟身上的八卦基因在作祟。又或许是想保护她,怕刺客偷袭报复,又或许是监视。或许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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