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烛火摇曳,银霜炭在鎏金兽炉里烧得正旺,噼啪作响。
如意忍不住小声问:“殿下,这花送得这样晚,程公子会不会觉得……”
“他觉得什么,不重要。”杨千月打断她,声音轻得像一片雪,“重要的是,该瞧见的人,都瞧见了。”
吉祥笑着对如意说,“这是给旁人看的,殿下对这位新画师有多上心。”
如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是奴婢太笨了。”
吉祥如意悄声退下后,杨千月并未立刻去拆紫檀小几上的三封信。
窗外风雪更紧了,呼啸着扑打窗棂,仿佛要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也一并卷走。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温润的墨玉佩,目光落在案头的两份密报上。
一边河南八百里加急的灾情快报,字字泣血,有李泽厚推波助澜,激化灾情的手笔;
另一边,李泽厚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各种行军物资,为拉拢军心,缓和与长孙诚矛盾做准备。
后日就是他们开拔的日子。
她拿起李泽厚的那份密报,“吉祥,将军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
吉祥底气十足地说道,对主子投去了敬佩的目光,“正在加紧,保证完成任务。”
杨千月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已经从雪子转成了雪花。
这一仗难打。
若按照原着,李泽厚与突厥内外勾连,恐怕会势如破竹,长孙诚将军危险,国家亦危险。
杨千月的眉头皱了起来。
“梅雪亮…”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滚过,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个清癯如竹、饱读诗书、一身傲骨的书生,昨夜踏入“污名之地”、解下衣衫,爬上她的床榻,吹彻一夜的岂止是阳春白雪?
分明是孤臣赤子剖开的一颗心,一颗为百姓愿意舍去一切的公心。
他竟以为,她是为全他清名?
不。
她只是…不屑于用这种方式去收服一个君子。
他自荐枕席是愚勇,而她杨千月,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俯首,是能刺穿河南重重黑幕的赤胆忠心,是向死而生的无所畏惧。
原着里,梅雪亮跟着杜相一起殉国,绝不是惺惺作态。
她特意留到夜里才看这些信。
当她指尖终于触到那素白的信封。无熏香,无落款,唯有墨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孤绝的郑重。
开头便是“顿首再拜”,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字里行间却仍是那个梅雪亮——
感念苍生之德,剖白赤诚之心,字字句句关乎大义,却又在“情难自禁”处笔锋微滞,在“泣血顿首”处力透纸背。
他将昨夜笛音比作“阳春白雪奏于浊世”,将她比作“姑射仙人”…
杨千月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仙人?
实在担当不起这份圣洁。不过是试图逆天改命的俗人。
她的目光扫过“遣孟节先生同行,智谋深远;长孙小将军护卫,勇武过人”时,眼神微凝。
所以,他看出来了。
看出孟节眼中藏不住的思慕与算计,看出长孙璟那份少年意气的背后,是她杨千月的手笔。
字里行间并无半分被监视的怨怼,只有沉甸甸的责任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
“殿下亦当珍重凤体,朝堂暗涌,宫闱森寒,尤胜豫州风雪。”
他竟在担忧她?
这傻子…自顾尚且不暇。还在担心别人。
最后那句“待豫州河清海晏之日,若雪亮幸得生还,当再为殿下奏一曲《阳春》”,笔迹已有些潦草。
力透纸背的“幸得生还”四字,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杨千月心上。
她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收紧。河南的水有多深?
粮仓主簿被杀,钥匙失踪……
按照原着,这里面有大量李泽厚的手笔。
他暗中派人教唆流匪山贼抢劫杀害百姓和官僚,阻止官员放粮赈灾,破坏乡绅对灾民的慈善救济,只为全力激化当地官民矛盾,激起民间对朝廷的痛恨,揭竿起义。
梅雪亮三人带着“如朕亲临”的金牌出发,真能劈开那重重黑幕吗?
孟节的智谋能否洞悉所有陷阱?长孙璟的剑,能否快过暗处的冷箭?
窗外风雪嘶吼,暖阁内烛火跳动,映着杨千月明灭不定的侧脸。
信笺上清峻的字迹仿佛在无声燃烧,带着梅雪亮孤注一掷的热血和沉静的嘱托。
她闭上眼,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昨晚清越的笛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与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交织在一起。
若真有一见钟情,那便是他。
良久,她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波澜沉淀下去,只剩下比窗外冰雪更冷的决然。
她将信笺仔细折好,并未像处理其他密报般投入炭盆,而是放入案头一只不起眼的紫檀妆匣底层。
她又拆开另一封,字迹潦草狂放,不拘一格,只是一页,自然是孟节的。
“多谢殿下信重,将此重任交与秉直,定不负所望。宫廷险恶,多加小心。尤其侯爷和贵妃,一个在边疆,一个在宫里。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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