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四海在江南可是呼风唤雨的大商人,可这时候,他连喘气儿都不敢太大声,轻得不能再轻了。
他已经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苓没有催促他。
她只是静静地,用指尖,叩了叩那本记录着孩童名单的账册。
“咚。”
“咚。”
“咚。”
每敲一下,就跟敲在赵四海的心尖上似的。
可是,如果他说了,那就是彻底与周显仁等人,还有他们身后的势力所对立了。
如果失败了,那就不光是流放了,他一家老少的人头.......
终于,他抬起了头,眼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声音嘶哑得厉害。
“殿下……这上头写的……‘药引’……”
谢苓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冷酷。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取活蹦乱跳的康健孩童,配以秘药,炼制成丹,供那些达官显贵,延年益寿。”
赵四海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取活蹦乱跳的康健孩童,配以秘药,炼制成丹,供那些达官显贵,延年益寿。”
“那……那‘两脚羊’……”
“灾年粮荒,人,就是粮。”
说到这,赵四海“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这帮子没人性的玩意!”
“天良丧尽的畜生!”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王德发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周显仁那个狗官!”
“我赵四海……我赵四海竟然还当他们是个人!”
他抡起拳头,“咚”的一下就砸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我竟还给王德发的‘慈幼局’捐过银子!我捐的那些银子,原来……原来是送那些孩子去死的买命钱!”
悔恨与怒火,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一个踉跄,竟是直挺挺地,朝着谢苓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地磕在地板上,那声音沉闷而决绝。
“殿下!”
赵四海朝着谢苓,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明察秋毫,要为江南百姓除此巨害,赵某……赵某……”
“赵某愿倾尽所有家财,愿散尽这满身铜臭,助殿下肃清江南这群魑魅魍魉!”
“求殿下,给那些枉死的孩子,一个公道!”
“求您给江南那上百万等着救济的灾民们一条生路啊!”
他说完,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谢苓站了起来,绕过书桌,亲自把赵四海扶了起来。
“赵先生,本宫要的,可不是你的钱。”
“我更需要的,是你在江南盘根错节的人脉,是你那张能通达各州府县的商路网。”
“你要帮本宫打探消息,看清楚江南的情况。”
赵四海怔怔地看着她。
灯火下,这位传说中骄纵跋扈的公主,眉眼间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锐利。
那不是权势熏出来的傲慢。
而是一种,心里装着整个天下的磅礴格局。
他忽然明白了。
这位殿下,要做的,绝不仅仅是惩治几个贪官污吏。
“草民……明白了。”
赵四海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躬身作揖。
“从今往后,赵某这条命,便是殿下的。”
“殿下但有所命,赵某万死不辞!”
谢苓轻轻点了下头。
“行。”
“你现在马上就去办三件事。”
“第一件事,你用你的商会,偷偷地去联系那些被周显仁、王德发等人欺负打压的商户,让他们准备好状纸和证据。”
“第二件,我要你派人去查清楚临安府,还有整个江南地区所有官仓的真实情况。我得知道,每一粒粮食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第三件事,你给我准备好三样东西。粮食、药材,还有……棺材。”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
赵四海的心,却骤然一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他知道,这江南,马上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是,草民这就去办!”
赵四海接了命令就赶紧退下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了谢苓一人。
想起之前周显仁等人看到自己还活着时,那惊恐得快要吓尿的样子,谢苓冷笑一声。
他们还真能算计,给赵四海扣上个水匪的帽子,如此一来,如果她谢苓真死在这临安府,那么赵四海就是这替死鬼。
魏靖川如一道影子,从房梁的暗处悄然落下,无声地立在她的身后。
他的伤还没好利索,脸色看着还是有点白。
虽然赵四海只是个普通商人,但他也不放心,非要守着。
“殿下,您该休息休息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暗卫统领的低沉。
再不是那个会傻笑的“铁柱”。
不知为何,谢苓忽然觉得有些酸涩,目光从他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向窗外那轮残月。
“歇不了。”
“大戏,才刚刚开场。”
刚说完这话,就听到门外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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