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花街最阴暗的角落。
抱着我的女人很美,眼睛却像碎掉的琉璃。
她总用冰凉的手指梳我的头发,哼一些不成调的曲子。
她身子弱,咳血时会背对着我,怕脏了我的衣角。
可即便这样,我从未饿过一顿。
她卖了自己,换我碗里那口热粥。
后来我才知道,这地方叫“人间炼狱”。
她死在一个雪夜,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老鸨嫌晦气,草席一卷丢去了乱葬岗。
我跪在雪地里刨了一整夜,手指冻得发黑,却连她的尸骨都找不到。
“你娘死了,你得学着伺候人了。”
老鸨捏着我的下巴灌下一杯茶,甜得发腻。
视线模糊时,她肥腻的手已经扯开我的衣领。
我吐了,换来一顿鞭子。
十岁的孩子懂什么?
只知道疼,只知道恶心。
逃过三次,最后一次被抓回来时,他们用烧红的铁钳烙在我背上。
“再跑,就把你卖到小倌馆,让男人弄烂你。”
我学会了笑。
对恩客笑,对打手笑,对往我身上掐出淤青的畜生们笑。
笑久了,连自己都觉得轻佻是天生的。
十四岁那年,有个畜生笑着对我说。
“你娘当年接客时叫得可真好听。”
我第一次发了疯,用拳头砸烂了他的鼻子。
后来我被他的侍卫打得奄奄一息,扔在柴房里等死。
半夜,看门的侍卫摸进来,说我这张脸“比姑娘还漂亮”。
我咬断了他半根手指,夺过刀捅穿了他的肚子。
我拖着断腿在雪地里爬了三条街,血拖出长长的痕。
快死的时候,一双手把我捞了起来。
是苏清荷。
他师父用“浴血膏”救我时,那药烫得像烙铁,我却觉得痛快。
原来世上还有人,愿意为一条贱命浪费药材。
后来我才知道,救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罐救命的"浴血膏"上沾着南方势力的印记,要得到它,就得把命卖给他们。
苏清荷的师父跪着求来的药,是用他自己的命作抵押换的。
玄角那个疯子练的邪功,专挑孩童下手。
我见过那些被抽干精血的孩子,眼睛还睁着,身子却像破布口袋一样瘪下去。
苏清荷的师父为了救他们,被玄角的人当众剥了皮。
血淋淋的人形吊在城门上晃了三天,最后咽气前只说了句。
“好好活着……”
活着?
怎么活?
戴鹤羽耳坠那天,苏清荷死死拽着我的袖子。
他知道这功法要吸女子精气续命,知道每月十五功法反噬的疼痛,更知道……我会变成和玄角一样的怪物。
“值得吗?”
他问我。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被包围那天我笑着把刀塞进他手里。
“清荷,你看看周围。”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正举着刀将我们团团围住。
玄角给他们喂了药,现在他们眼里只剩杀意。
“动手。”
我扣住他的手腕往前送。
“你不杀他们,死的就是你。”
刀尖捅进第一个孩子胸口时,我听见苏清荷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多讽刺啊,救人的人终要杀人,想活的人偏要赴死。
我们就这样成了怪物,一个靠杀人续命,一个靠救人赎罪。
在花街,我学会了只有迎合才能获得关注,才能被“爱”。
笑要甜,眼要媚,手指要像羽毛般轻佻地划过客人的衣襟。
他们说我是天生的风流种,却不知道我每次合上折扇时,指腹都在暗处摩挲着扇骨里的毒针,多想就这样划开自己的喉咙。
我恨透了被人触碰。
可每夜还是得拥人入怀,听她们在耳边娇笑,任脂粉味腌透我的衣衫。
最恶心的是,我竟渐渐习惯了这种腐烂的甜香,就像习惯了每月十五经脉寸断的痛,反正这副身子早就脏透了,多一道伤痕又算什么?
直到那日在渡口遇见姚浅凝。
她穿着粗布男装,脸上抹着煤灰,却遮不住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我故意凑近调笑。
“还是这位小娘子更让人怜爱……”
等着看她像其他姑娘那样或羞恼或迎合。
结果她一拳把我打飞三丈远。
后背撞断船柱时,我竟笑出了声。
多新鲜啊,这世上居然有人不图我的权势,不贪我的容貌,单纯因为讨厌而动手。
更可笑的是,我耳坠上的鹤羽第一次没沾血就晃得那么欢快。
那夜我本该生气的。
南方江湖的柳帮主,什么时候被人扇过耳光?
可当她骂我“渣男”时,我竟觉得这词儿新鲜,原来在她眼里,我那些逢场作戏的把戏,脏得配不上“喜欢”二字。
多可笑,我活了十六年才知,原来真心是不能拿来喂狗的。
后来水匪的刀砍过来时,我满脑子都是她吓白的脸。
直到她颤着声说“姚浅凝”。
三个字,炸得我耳坠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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