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深色橡木地板上切出几道明暗相间的条纹。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粗犷的木质吊顶、裸露的、特意做旧的红砖墙以及那盏带着些许工业风的美式铁艺吊灯——这是我一个人的清晨,而非我和父母之前同住的屋子。有那么一个恍惚的瞬间,意识还沉溺在过去的惯性里,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母亲在厨房准备早餐时轻微的碗碟碰撞声,或是父亲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新民晚报》时特有的窸窣纸响。
然而,现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那点可怜的幻觉。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羽绒被被掀开一角,只有枕头上轻微的凹陷和残留的一丝属于叶晓洁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气,证明她昨晚确实在这里,而非又一个我因过度思念而臆造出的梦境。
自从三个月前决定正式搬来这里常住,每一个清晨,几乎都是在这样一种令人窒息的孤寂中开始的。
我掀开被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让人清醒了几分。
餐台上白色的格兰仕微波炉正发出低沉的嗡嗡运行声,透过带有些许水汽的玻璃门,能看到一杯牛奶正在里面平稳地旋转着,显示屏上的橙色数字跳动着最后的十几秒倒计时——叶晓洁总是这样,习惯用这种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准备早餐,带着一种律师助理特有的效率感,而非居家式的温情。
洗漱完毕,用冷水狠狠扑了几下面颊,镜中的年轻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睡眠不足留下的淡淡青灰色。晓洁已经换上了白色尖领衬衫和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裤,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一夜的休憩让她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干练而冷静的律师助理形象。她那部极具未来感的摩托罗拉V70手机放在台面上,铬合金的旋转翻盖在透过玻璃窗的晨光下闪烁着冷冽而精致的光芒,一如她此刻给人的感觉。
“睡得好吗?”她将一杯橙汁推到我面前,声音温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她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状态的好坏。
“还行。”我接过杯子,避开了她的目光,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带着些许果粒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点因睡眠不足而泛起的燥郁感。就在这时,微波炉“叮”的一声清脆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转身,戴上隔热手套,取出那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轻轻推到我面前。
“楼下那台意大利咖啡机太专业,我怕弄坏了,”她解释道,语气轻松,“就用这个给你热了杯牛奶,将就一下吧。”
我们就在二楼这个小餐台旁用了简单的早餐:烤吐司、橙汁和热牛奶。周六的早晨,从窗户望出去,周六的永嘉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平日要稀疏一些,节奏似乎也慢了下来。阳光透过玻璃,在餐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今天有什么安排?”晓洁小口喝着牛奶,问道。
“约了猴子,”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没有隐瞒,“他今天休息,说过来帮我看看电脑,有点小问题。”她点点头,她一向懂得保持适当的界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孙小龙是我的死党,她早就知道。“我得去律所加班,那个涉外离婚案下周一要开庭,还有一些材料没完全理顺,头疼。”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该走了,再晚怕堵车。”
我送她到二楼临街的那扇特制的实木门前——这是当初装修时我力排众议、坚持要设计的私人出入口。一扇厚重的、包着金属边的实木门,门外是一段径直通向侧面小巷的、同样由铁艺和实木打造的独立楼梯。这意味着每次进出二楼都完全不需要经过一楼正在营业的咖啡馆内部,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隐私和清净。这扇门的钥匙,我只给了晓洁一个人。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小心地走下略显陡峭的楼梯,在巷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车辆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我才缓缓收回目光,返身锁好了门。沉重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暂时隔绝开来。
整个二层空间又彻底地、完整地只剩下我一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份清晨醒来时就盘踞在心头的空落感强行压下去。
是时候了。
我走到书桌前,按下那台兼容机主机的电源键,硬盘发出一阵熟悉的、略带沉闷的启动读盘声。显示器先是漆黑一片,然后猛地亮起,显示出熟悉的Windows XP启动界面。等待系统启动的间隙,我拉开书桌抽屉,从一堆杂物中取出了那个用证物袋小心装好的银色U盘——警方归还的父母的遗物之一,也是我目前掌握的、最可能藏有秘密的物件。
电脑准备就绪,我打开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我这三个月来通过各种途径收集到的所有资料:车祸现场的高清照片扫描件、警方的初步调查报告和最终结论报告、车辆的检修保养记录复印件、父母生前最后一周的行程安排、甚至还有当天的天气预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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