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的转机,发生在傅溦回京之后,他拿出了镇远侯暗中锻造兵器,招募私兵的铁证,买的炭火,铁具,账目上写着的名字,或是镇远侯府的管家,或是镇远侯本人。
何其狂妄,他甚至连换个假名保全自身的想法都没有,如此性情,会做出灭朝廷命官满门,刺杀公主的事来,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豢养私兵,锻造兵刃,罪同谋反,这回的祸事,便是姜颐再想保全,也是无法保全得了,更不必说朝堂上以武安王为首的群臣,不断弹劾镇远侯,要求太后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武安王本就是异姓之王,地位超然,又有三年前拼死守赢州的赫赫军功,满门忠烈,在朝堂上说话也是掷地有声,掀起的声势之大,便是连摄政王和姜相,都难以提出一句异议。
最终,在沈夫人和姜颖的哭泣声中,镇远侯及相关涉事之人被赐死,沈家未参与谋逆者遣返原籍,无诏不得入京。
已经算作是十足的轻判,可对姜颂来说,也是好不容易,宜阳大长公主提出镇远侯贵为皇亲,当以八议定罪,从轻发落。
若非傅溦拿出的铁证如山,若非武安王号召群臣力主严惩,恐怕,凭着凌娇的供词和那几封书信,根本不足以将镇远侯绳之以法。
可笑的是,镇远侯并不是死于那些牺牲了无辜的人、出生入死才得到的证据,而是死于,朝堂势力争斗。
镇远侯被赐死的前日,是个阴雨天,姜颂奉旨入宫,来见姜颐,姐妹两人对坐无言,姜颐眼圈泛红,瞧不出在想什么,她是在责怪姜颂咄咄逼人,还是对舅舅的背叛深觉失落。
姜颂无言喝完了面前的一盏茶,姜颐忽而发问,“三妹,如果是你遭至亲背叛,会怎么做呢?”
“会生气吧,会坚持,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才行。”
言及此处,姜颂忽而又想起易通来,又不由补上一句,“不过也要看他是为什么背叛我,若是有苦衷的话。。。”
有苦衷又如何呢?难道有苦衷,就能残害无辜、草菅人命吗?
姜颂摇摇头,改了话头说道:“镇远侯显然没什么苦衷,二姐杀他,不必有什么负担。”
姜颐点了点头,轻叹一声,似乎也不想再多言什么,挥挥手让姜颂离殿,姜颂行礼告辞,迈步离殿,外间的雨下得更大了些,钧瑶撑开了伞与姜颂同行,至二人迈步入了雨帘之后,才发现麟德殿门前,竟跪着一个人。
那人孤身前来,未执一伞,固执地在大雨中跪候,任凭豆大的雨滴砸在他身上,任凭地上的积水浸透了他的衣裳,姜颂钧瑶二人迈步行至他身前,伞柄倾斜,也为他稍作遮蔽。
“驸马别跪了,太后既已下令,将镇远侯赐死,就不会朝令夕改,你跪在这里求情,没半点用。” 姜颂略俯下身,似乎是怕雨声太大,自己的声音难被沈苑听到一般,扬了扬声劝道:“快回去吧。”
沈苑仰头望向姜颂,面上并无沈家大厦将倾的颓唐,也无怨怼悲痛之色,只是在雨中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是想把姜颂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知道没用。”
他的声音很低,混进风雨声中,全然无法被姜颂听清,可他仍旧固执地说着。
“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后面这句话,姜颂倒是听清了,只是不明白,镇远侯这个叔父坏事做尽,待沈苑更是半点情意也无,像个礼物一样,将他送给了宜阳公主,任凭对方作践取乐,若他要死,自己只会庆幸恶人有恶报。
求情?那是万不可能的事。
可沈苑这一辈子,却像被这些人困死了一般,越是看重,越是退让,这些人便越是要欺到他头上来。
“那便随你,多保重。”
于此刻的姜颂而言,沈苑不过是个有几面之缘,帮助过她的好人,自己良言相劝,对方若坚持己见,她也没有强行干涉的立场,只是唤过了近旁的内侍,托他再为沈苑通传一遍,看姜颐是否肯见他。
姜颐不肯相见,沈苑又坚持要跪,姜颂已无话可劝,便也只是留下了一把伞,即行离开。
钧瑶不住回头去望沈苑,又转头似有不忍般问向姜颂,“姑娘,不管沈公子了吗?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这般跪在大雨里,万一出事。。。”
姜颂停了脚步,看着眼前飘摇的风和雨,叹了一口气道:“他比我还要年长几岁,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人若如此,一般都是为了自己的意志,旁人是劝不得的,难道你要我把他打晕扛走吗?”
若是从前的姑娘,说不定真的会如此行事。
钧瑶看着姜颂一派冷静,不打算过多干涉的模样,不由更生几分寒意出来,一把抓住姜颂的衣袖,执拗地劝道:“姑娘,你从前跟沈公子是很要好的,他会耐心教你做文章,陪你习练剑术,你如今拿着的那把剑还是他赠给你的。你们好得如亲兄妹一般,你如今忘记了他,不理会他,等日后你想起来,定会后悔的。”
这话叫姜颂没得生出几分动摇来,虽则她仍旧想不起分毫,曾与沈苑共度的往事,可心底却不由对钧瑶所言的后悔而不安起来,一把攥住两人之间的伞骨,立时往回推了一把,带着钧瑶回行,往麟德殿而去。
沈苑仍旧跪在原地,姜颂留下的伞被他搁置一旁,任由自己被雨水打湿。
姜颂又急又气,几步疾行,钧瑶撑着伞小跑也追不上,只能眼看着姜颂步入雨帘,淋了一身的雨,奔到沈苑身前,一言未发,抬手一记手刀击到沈苑脖颈处,沈苑身子孱弱本就无力对抗,兼姜颂又是突袭,一时便昏厥过去,倒在姜颂承接他的手臂上,钧瑶撑着伞赶到,将伞举到姜颂和沈苑头上。
“你再去找二姐通传一次,劳她给我师兄换身干净衣裳,送他回公主府去。”
姜颂将沈苑的胳臂压在自己肩上,撑起他全身的重量,说话间拾起地上的那把伞,自己撑开前行。
钧瑶撑着伞怔愣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是”慌忙奔向麟德殿门前,却又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雨中撑着师兄前行的姜颂,不由想着,她的姑娘,果真是同先前一样的性子,会做一样的事,那么她是否能记起前尘,又有什么要紧呢?
喜欢孤女难欺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孤女难欺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