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山崖,商船汽笛的余音在江面荡开,沈微澜的发髻上金钗微颤,映着初升的天光。她未回头,只将袖口半截焦边的《本草图谱》残页攥得更紧了些——那页纸,是昨夜雪中水榭虚影浮现时,从旧案头悄然卷出的,秋蘅一眼认出,说是她幼年藏在蘅芜院书房夹层的孤本。
“小姐,兵工厂废墟那边……”春棠快走两步,声音压低,“昨夜熔炉残火未尽,地底有异响。”
沈微澜脚步一顿。风把她的裙裾吹得微扬,像一帧未落笔的山水。她不语,只抬手将残页递出。
秋蘅接过去,指尖抚过泛黄纸面,忽而停在“地髓铁”三字上。那行小注墨色沉暗:“冰魄之髓,红莲为引,血契方显。”
“这铁……不该存世。”她声音极轻,却让四人皆静。
夏蝉已跃上残垣,剑鞘轻点焦土,“我去过熔炉室,箭头碎片散在灰里,触手发麻。”
冬珞蹲下,炭笔在掌心划了一道,“三十支。”
“你怎么知道?”春棠皱眉。
“账本。”冬珞抬眼,“柳家商船三月前入库记录,写着‘红莲箭头三十’,可船未归港。”
沈微澜终于开口:“去查。”
四人动身,踏过焦黑梁木与碎石。兵工厂原是侯府旧铸坊,十年前一场大火烧塌了主殿,此后荒废如废冢。如今残垣断壁间,藤蔓缠着铁砧,锈蚀的模具半埋土中,像沉没的骨。
沈微澜弯腰,从一堆灰烬里拾起一枚残箭头。它非金非铁,通体暗红,表面浮着细密裂纹,似曾被烈火灼烧又骤冷。她指尖一触,忽觉掌心微烫,肩头旧伤隐隐发麻。
“是冰魄铁髓。”秋蘅接过,从药箱取出一撮灰白药粉,轻轻洒上。粉末触铁即凝,如蛛丝般缠绕箭身,渐渐显出一道极细的纹路——海棠缠枝,藤蔓盘绕成结。
春棠瞳孔一缩:“这纹……”
“我襁褓上的。”沈微澜声音很平,却让空气一滞。
那是她三岁前裹的锦缎,沈府遭难时焚毁大半,仅余一角藏于祠堂密室。她幼时不知其意,只记得乳母说:“小姐生来带火,这纹是压命的。”
秋蘅指尖微抖,药粉再洒,纹路愈发清晰。她忽然抬头:“需活血定影,否则片刻即散。”
沈微澜不语,抽出随身小刃,划破指尖。血珠滚落,浮于箭面,竟不渗入。药雾裹着血珠,在空中凝成一幅微缩图样——正是那襁褓残片上的海棠云纹,分毫不差。
冬珞已取出密室拓片,对照片刻,抬眼:“纹路一致。这箭头……标记了你。”
“标记?”夏蝉冷笑,“谁敢拿小姐的命纹刻在破铁上?”
“不是破铁。”春棠蹲下,指尖拨开灰烬,“这是‘容器’标记。沈家旧档提过,圣女降生,需以血脉为引,铸器承命——这箭头,是当年为‘执箭者’准备的信物。”
沈微澜垂眸,血珠在箭面缓缓旋转,像一颗不肯落地的星。
“可执箭者已死。”她声音很轻,“先帝心口那支箭,已断了诅咒。”
“可火没灭。”秋蘅忽道。
众人一怔。
她指向箭头裂纹深处——一点暗红微光,如呼吸般明灭。
“红莲火烬。”她声音冷了,“它在等血。”
沈微澜将箭头收进袖中,转身走向地下熔炉室。石阶湿滑,布满青苔,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焦铁的气味。夏蝉走在最前,蝉翼剑未出鞘,只手按剑柄,步履极轻。
熔炉室深埋地底,穹顶坍塌半边,月光斜切进来,照在中央残破的铸台。灰烬未冷,余温尚存。
夏蝉俯身翻检,忽觉后颈一凉。
她旋身,剑鞘横扫——火光炸起!
一道红影从梁上跃下,掌心喷出烈焰,直扑她面门。那火色赤金,边缘翻卷如莲瓣,与沈微澜的红莲火同源,却更暴烈,焰心竟泛着幽蓝。
“是你?”夏蝉疾退,剑出鞘,流萤剑法“萤回九转”连削三道火网。
红影不语,只冷笑一声,掌火再起,直取她咽喉。夏蝉剑锋一挑,正中对方面纱系带。
纱落。
火光映出一张清秀面容——眉眼与柳若蘅如出一辙,左颊一颗微痣,位置分毫不差。可那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刃。
“你以为的终箭,”女子开口,声音沙哑,“不过是序曲。”
夏蝉剑尖直指她心口,却被一股热浪逼退。女子掌心火势暴涨,整个人化作一道赤影,冲破残窗,消散在风中。
只余一句冷笑,飘在灰烬之上:“红莲火,不止你主子会用。”
夏蝉收剑,剑刃微颤。她低头,发现剑鞘边缘已被灼出一道焦痕。
“她用的火……”她回头,“和小姐的一样,却更狠。”
沈微澜站在门口,袖中箭头贴着掌心发烫。她未进屋,只问:“眉眼?”
“像柳若蘅。”夏蝉咬牙,“可比她狠十倍。”
“不是她。”冬珞从账本堆里抬头,“柳若蘅不会火术。可这账本……”她翻开一页,指间炭笔划过虫蛀的孔洞,“我还原了被毁的部分——‘庚子月,红莲箭头三十,兑黑砂百斤,交影字号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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