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新生的栖心阁飞檐,将温暖的光斑洒在青石庭院。重建的阁楼浸润在清新木香与泥土气息里,劫碑之地空荡平整,只余劫后余生的静谧。苏雅搀扶江屿立于中央,感受他枯瘦手掌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他白发间那抹顽强的灰意已蔓延近半,刺目的苍白正节节败退。
“回家…”江屿低语,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破碎。他环顾着熟悉又崭新的屋檐窗棂,目光掠过庭院外一张张疲惫却含笑的脸庞——那是他的战友,他的归途灯塔。劫波渡尽,此刻的宁静弥足珍贵。
“开席!”老赵洪亮的嗓门打破宁静,他扛着巨大的破魔撼岳锤,锤头还沾着昨夜激战的尘泥,脸上却洋溢着纯粹的快活,“江掌柜归家,栖心阁新生,双喜临门!阿阮妹子,看你的了!”
阿阮脸上绽开明媚笑容,清脆应道:“得令!赵大哥搭把手,搬桌子!”她转身奔向重建的厨房,步履轻快如飞。老赵哈哈大笑,随手将那沉重的巨锤倚在廊柱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新铺的瓦片簌簌轻响。他大步流星,招呼着同样面露喜色的燕烬和莫老头,几人合力将散落的厚重木桌石凳归位。
庭院里顿时活络起来。青黛的青藤杖轻轻点地,细密的根须悄然探入石板缝隙,感应着新生地脉的欢悦流淌。沈芸指尖捻着无形的法则丝线,如同最精密的织工,在重建的楼阁间无声穿梭,加固着每一处新生的、尚显脆弱的空间结构。白芷则扶着精神好转的莫老头在廊下石凳坐下,青玉葫芦悬在掌心,温润的绿光如呼吸般明灭,持续滋养着老人耗损的心神。陶九知立于门廊下,手中星河罗盘缓缓转动,星辉内敛,却无声梳理着栖心阁周遭的空间涟漪,确保再无一丝归墟的阴冷渗入。
唯有柳七娘,十指悬于重建的楼阁木质梁柱前寸许,指尖萦绕着极淡的银光。她眉头微蹙,凝神感知着新构筑的木料纹理与法则脉络的契合度。这是天工师对作品的最后检视,一丝不苟。
苏雅扶着江屿在一张铺了软垫的石凳上坐下,指尖温柔地拂过他依旧冰凉的手腕。她腰间的半枚玉佩,正对着江屿怀中那半枚,隔着衣料传递着微弱的共鸣暖意。“累么?”她低声问,眼中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江屿微微摇头,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贪婪汲取着那份真实存在的温热。“看着大家…看着家…不累。”他声音低哑,目光落在庭院中忙碌的众人身上,疲惫的眼底是劫后余生的暖流。
厨房方向很快传???诱人的香气。阿阮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大盆健步走出,浓郁鲜香瞬间弥漫庭院。“第一道,百谷回魂羹的升级版——【百谷栖心暖】!”她朗声宣布,将陶盆稳稳放在石桌中央。汤汁金黄浓稠,沉浮着各色饱满谷粒与切得极细的滋补药材,热气氤氲,竟在盆口上方隐隐勾勒出一座微缩的栖心阁虚影,檐角分明,阁影温暖。显然,她将昨夜技抵的【百谷回魂引】的心意与滋养之力,融入了这庆祝的羹汤之中。
众人围拢过来,碗勺轻响。羹汤入喉,一股温厚熨帖的热流瞬间自喉间滑落,暖彻肺腑,驱散深藏的寒意,连神魂都仿佛被轻柔地抚慰着。连江屿苍白的面颊都因这份暖意而泛起一丝久违的红晕。
就在这劫后重聚、暖意融融的晨光里,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栖心阁新立起的朱漆大门旁。
来人是个精瘦老者,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短褂,脚踩草鞋,裤脚沾着未干的泥点与晨露。他背着一个硕大的、几乎与他身形等高的竹编背篓,篓口探出几根青翠欲滴、犹带露水的新鲜竹枝。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根磨得油光水亮的细长旱烟杆,烟锅暗红,缕缕淡白的烟雾正慢悠悠地飘散出来。他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和风霜反复雕琢过,唯有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锐利,如同浸过寒潭的竹刃,此刻正穿过庭院中氤氲的羹汤热气,精准地、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牢牢锁在江屿鬓角那刺眼的白发上。
这目光专注得近乎无礼,与庭院里轻松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
燕烬第一个察觉到异样。他端着碗的手一顿,烟火棍无声地滑至身侧,指尖微动,一点炽热的火星在棍端明灭不定。白芷盛汤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清冷的眸光带着警惕扫向门口。连正埋头感知木纹的柳七娘,也抬起了头,指尖的银光微微凝实。
庭院内的谈笑声渐渐低落下去。
苏雅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将江屿挡在身后些许,温婉的旗袍在晨光下流淌着宁静的光泽。她看向门口的老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客栈女主人的威仪:“老人家,晨露湿重,若不嫌弃,不妨进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栖心阁规矩,心灵栖居,以技栖身。分文不取,唯以‘技抵宿金’。”她点明了规矩,既是邀请,也是提醒。
老人像是没听见苏雅的话,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油亮的烟杆上缓缓摩挲了一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清亮的目光依旧紧紧钉在江屿的白发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灰意,看清其下残留的时空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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