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溪水在脚边叮咚作响,却掩不住树影里那道身影带来的寒意。
涪翁的手指在针囊上微微收紧,针囊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他亲手用犀角刻的《黄帝内经》残句,此刻竟像烧红的炭,烫得他指尖发颤。
“当年天禄阁的火,你我都该记得。”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青石板。
树影里的人往前一步,月光终于漫过他的眉眼。
沈无尘素白的衣襟上绣着金线云纹,在夜色里泛着冷光,那是太乙教护法的标志。
他左手的短刃轻颤,刀身映出涪翁微白的鬓角:“李柱国,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声音像冰锥刮过青铜,“那些破书能换几石粮食?能救几个饿殍?医术该握在有权势的人手里,才能真正——”
“行恶。”涪翁截断他的话,喉结滚动。
当年两人同处天禄阁,他总说沈无尘的医案记得最工整,抄的《扁鹊脉书》连错字都找不出。
谁能想到,这双手抄过医典的人,如今竟握着杀人的刃。
沈无尘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迂腐!”他短刃一扬,刀风卷着腥气劈来,“你护着那些残卷当宝贝,可王莽的火一烧,连《汤液经法》都成了灰!我不过是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涪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锈铁味的苦涩。
他右手探入针囊,玄针在指缝间流转如星子,“你可知前日我在村东头救的那孩子?他娘抱着他跪了半里地,就为求一针退热。你说的权势,能给那妇人半块药引?”
沈无尘的刀势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他最恨涪翁这副“医圣”做派——明明自己也在乱世里挣扎,偏要摆出菩萨心肠。
“少废话!”他脚尖点地欺身而上,短刃直取涪翁咽喉,“今日你交不出《针经》,就把命留下!”
“要针?”涪翁不退反进,玄针如游龙从袖中窜出。
第一针点向“肩井”,第二针挑向“曲池”,第三针却虚晃着往“风府”而去——这是他新创的“浮针幻影”,三枚针光织成网,逼得沈无尘连退三步,短刃在地上划出三道深痕。
程高蹲在石头上的背突然绷直。
他看着师父的针势,忽然想起前日涪翁在竹筏上教他的话:“医家下针如用兵,要分主攻、佯攻、牵制。”此刻三枚针的轨迹,竟和师父画在沙地上的战图一模一样!
他喉结动了动,手里的银针无意识地攥得更紧——原来“医即是战”,不是说说而已。
“好手段!”沈无尘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短刃上泛起幽蓝光泽。
他突然低喝一声,左手从袖中抖出细如牛毛的毒针,“当年天禄阁你压我一头,今日看谁——”
“当!”
一声清越的钟鸣炸响。
涪翁屈指弹出黄钟针,正撞在程高腰间挂的铜铃上。
声波如浪卷开,沈无尘的毒针被震得偏了三寸,钉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滋滋冒着青烟。
“程高!”涪翁低喝。
程高如梦初醒,右手的银针“唰”地射出,精准封了沈无尘“曲泽穴”——这是他昨夜在油灯下练了百遍的“赤针封穴”,此刻竟比师父说的“三息”还快了半息!
沈无尘吃痛,短刃“当啷”落地。
他正要抽身,却见涪翁的玄针已抵住他“气海穴”。
月光下,针尾的红绳被夜风吹得轻晃,像一滴悬而未落的血。
“你输了。”涪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输?”沈无尘突然笑了,笑容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
他的左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太乙教特制的“腐骨散”,“李柱国,你护得住《针经》,护得住你徒弟吗?”
“师父!小心!”程高的惊喊混着王二狗的烤饼棍砸地声。
涪翁瞳孔骤缩——沈无尘的右掌不知何时泛出青黑,竟在运毒!
他想撤针闪避,却迟了半步。
青黑掌风拍在他左臂,剧痛如刀绞,皮肤瞬间泛起紫斑。
“师父!”程高扑上来,银针连点“极泉”“少海”“青灵”——这是涪翁教他的“连环封毒法”,必须在毒素扩散前封住三条心经。
他的手指在发抖,却比任何时候都稳,三枚针准确无误地刺入穴位,紫斑在针尾前寸许顿住。
王二狗举着烤饼棍冲过来,烤饼早掉在地上:“奶奶的!敢伤我师父!”他挥棍要砸,却被赵子衡一把拉住:“别添乱!程高在救师父!”
涪翁低头看着臂上的紫斑,又看向程高冒汗的额头。
这孩子刚入门时连针囊都系不紧,如今竟能在慌乱中封死毒素。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欣慰的沙哑:“好小子,比我当年……”
“住口!”沈无尘趁机后退三步,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令旗。
他的脸色发白,却仍阴鸷地盯着涪翁:“今日算你走运!但《针经》我要定了——”
夜风吹过,令旗上的“太乙”二字猎猎作响。
程高看着那面旗子,突然想起前日在镇上传言的“太乙教屠村”,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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