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的嗡鸣像根细针,正一下下挑着王二狗的神经。
他盯着炉口那缕红雾,喉结动了动——方才被黑影搅乱的药囊还躺在脚边,几株晒干的艾草散出来,混着炉灰的焦味钻进鼻腔。师父......他刚要开口,嗡鸣声突然拔高半度,震得炉身铜纹直颤。
李柱国的指尖在黄针上顿住。
这声音与方才不同,更沉,更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炉底最深处挣开束缚。
他眯起眼,看见炉壁上的青铜云纹里渗出细密的水珠——不是水汽,是丹炉在。
一声脆响。
王二狗的药杵地砸在脚边。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炉底:师、师父!
李柱国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丹炉底部的青砖正在龟裂,缝隙里钻出半枚青铜碎片,边缘还沾着暗红锈迹,却掩不住其上流转的纹路——那些弯弯曲曲的刻痕,像极了他腰间那方医道传承印的边缘纹饰。
和您体内的印......王二狗咽了口唾沫,蹲下身想凑近看,又怕碰坏了,一模......
一样。李柱国替他说完。
他的掌心突然发烫,是传承印在灼烧——自五年前收王二狗为徒后,这枚印便再没如此躁动过。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青铜碎片,一股暖流顺着指腹窜进经脉,像春日融雪漫过冰湖,连十年前火场里烙下的寒疤都开始发痒。
青铜碎片地一声没入掌心。
李柱国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青竹林里。
晨雾未散,竹叶上的水珠正往石径上滴落,不远处的草庐前,一位白袍老者正盘坐在蒲团上。
老者的银发用木簪随意挽着,腕间系着串褪色的药囊,此时正握着根银针,在弟子们伸出的手背上比画:针入寸许,要似春风化雨,急不得,躁不得......
师父?
师父你怎么了?王二狗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李柱国这才惊觉自己踉跄了半步,额头沁出薄汗。
他扶住丹炉,喉间发紧——那些弟子的衣着,分明是夏商周时的深衣;那老者的针法,竟与他在天禄阁残卷里见过的上古九针如出一辙。
那是......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闪过星芒,第一代医道传承者。
王二狗的手忙扶住他胳膊:您、您看见什么了?
话音未落,李柱国腰间的传承印突然爆发出金光。
那光不是刺目的亮,而是温润的暖,像老玉在火上烤过,照得两人衣襟都泛起金斑。
王二狗望着那光,突然指着李柱国心口:师父!
您衣服底下......
李柱国低头,透过单衣,能看见皮肤下浮起一行金字,每个字都像用针锋刻出来的,笔锋里还凝着千年的药香:医者之道,非一人之力可承;师徒同心,方能继往开来。
原来......王二狗的声音发颤,他想起自己雪夜抄书时,师父总说医典要靠活人传;想起程高当年跪了三年雪,师父才肯摸他脉门;想起上个月救难产农妇时,师父说你扎这针,比我当年稳。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师父收徒,那枚古印就会多出几行残篇——原来不是残篇,是前辈们用一生医道刻下的训诫,要等后来人同心,才能拼完整。
李柱国的手指轻轻抚过心口。
十年前在火场里,他抱着最后半卷《针经》痛哭时,怎么也想不到,真正的传承从不是几卷帛书。
是程高在雪地里冻僵的手,是王二狗抄坏的三十支狼毫笔,是每个被他救过的百姓转传给子孙的涪翁针法——这些活的、热的、会生长的东西,才是医道真正的骨血。
师父!王二狗突然拽他袖子,丹炉......
李柱国抬头。
方才还温吞的丹炉,此刻炉口腾起一缕细烟,不是红雾,是纯粹的金。
炉身的铜纹开始流转,像有活物在青铜里爬动,连之前裂开的青砖都在震颤,发出的轻响,像是某种机关正在苏醒。
江风卷着芦苇叶掠过丹炉,带起一片金芒。
李柱国望着那团渐盛的金光,忽然笑了——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把药囊捡起来。他对王二狗说,声音里带着十年前在天禄阁校书时的清亮,该去见见那座藏了千年的医庐了。
丹炉的金烟越升越高,在半空凝成一枚古印的虚影。
丹炉金烟方散,幽蓝火焰突然从炉口窜起三寸。
那火不似寻常炭火赤红,倒像淬了千年寒潭水,泛着冷冽的青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王二狗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药囊撞在丹炉上,地一声脆响——这声音未落,炉身竟缓缓旋转起来,青铜云纹相互错动,发出齿轮咬合般的声。
师父!王二狗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手指戳向炉底新露出的缝隙,底下有道坎!他话音刚落,丹炉底座与地面严丝合缝的青砖突然下沉三寸,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道,霉味混着草药陈香扑面而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