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落下,天地间仿佛有那么一刹那的死寂,紧接着,一场无人能见的风暴,自涪水村的地底深处,轰然席卷开来。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轻柔地覆盖在涪水村的每一寸土地上。
桑叶尖端的露珠积蓄到极致,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滴溜溜滚落,砸在微湿的泥土上,裂开一小片深色。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个名叫阿禾的六岁孩童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草茎。
他生得瘦小,一双眼睛却大得出奇,黑白分明,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
父母早亡于三年前那场席卷了半个王朝的战乱,他被村中族老收养,平日里沉默寡言,总喜欢一个人发呆。
昨夜那一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村里的大人都以为是远山落石,或是即将到来的雷雨前兆,唯有阿禾,在睡梦中被惊醒后,便再也无法安眠。
他感觉不到恐惧,反而觉得那声音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让他四肢百骸都泛起一种酥麻的痒意。
此刻,他手中的草茎在轻微地颤动,像是活过来一般。
阿禾觉得有趣,便用草茎尖端在泥地上随意划拉起来。
他想画村头那头总爱甩尾巴的老牛,画着画着,又觉得更像门前蜿蜒流淌的涪水河。
一圈,一横,一点,一戳。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却在无人知晓的玄妙中,精准地暗合了人体经络图上“环跳”、“风市”、“悬钟”等几个至关重要的经外奇穴。
他并不知道,他每用草茎戳一下地面,脚下三寸深的土层便会发生一次微不可见的震颤。
那不是简单的物理振动,而是一种沉寂了千年的“地气”被重新引动的征兆。
“哞——!”
村西头牛棚里,那头正在闭目反刍的老黄牛毫无征兆地猛然抬头,发出一声悠长而不安的低吼,惊得旁边圈栏里的鸡群“扑棱棱”一阵骚乱,翅膀拍打得尘土飞扬。
这些生灵比人更敏锐,它们率先感知到了这片土地正在发生的异变。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一座险峻山脊之上,一株千年古松虬结的根须深处,一枚早已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残针,被地气的涟漪推动,悄无声息地转动了半分。
它的方向,正对着涪水村!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涪水河边,村妇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用棒槌捶打着衣物,说笑声和“砰砰”的捶打声混杂在一起,是村里最富生机的乐章。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妪独自蹲在最下游的一块青石板上,费力地搓洗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旧衣。
她患了“血痹”之症已有十多年,右臂僵硬得如同枯死的树枝,每动一下都像是要断裂开来,指尖更是常年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她咬着牙,用左手带动不听使唤的右臂,猛地往水里一探。
忽然,指尖似乎触到了一个细长而温润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将其捞起,竟是一根约莫三寸长的芦苇。
这芦苇不知在水中浸泡了多久,通体泛着一层奇异的木质光泽。
更奇的是,上面用某种不会被水冲走的墨,刻着三个她不认识的古篆小字——“足三里”。
这正是昨夜随激流冲刷而下的无数木针之一。
老妪不识字,只觉得这根小小的芦苇握在手里,竟有一股暖意顺着僵硬的指尖,缓缓渗入掌心。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其丢弃,反而在搓洗衣物的间隙,无意识地用它抵住自己右腿膝盖下方的一处凹陷,反复地摩擦、按压。
那地方,正是足三里穴所在!
不过片刻功夫,一股从未有过的滚烫暖流,猛地从她膝下升腾而起,如同一条苏醒的火龙,沿着那条早已淤塞僵死的经脉,势不可挡地向上冲击!
所过之处,酸、麻、胀、痛,种种感觉如同潮水般涌现,最终尽数汇聚于肩肘之间,再“轰”的一声,贯通至指梢!
“啊!”老妪惊呼一声,只觉得整条右臂像是被雷电劈中,一阵剧烈的颤抖后,那常年麻木、连弯曲都做不到的五根手指,竟然……能动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试探着屈伸,收拢,再张开,灵活得仿佛从未生过病!
“扑通”一声,她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溪水里,浑身湿透也毫不在意,只是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神……神仙……莫不是河神老爷赐下的仙药?”
午后,天色骤变,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几个放牛娃赶着牛,嘻嘻哈哈地躲进了村东头早已废弃的村塾。
这里曾是涪水村唯一的学堂,多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半边,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屋檐下,雨水滴答,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闲得无聊,捡起一根烧焦的木棍,在湿滑的泥地上画起了“打仗”,画出两拨小人,互相冲杀。
另一个稍大些的孩子眼尖,瞧见墙角砖缝里露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随手拔了出来,却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铁针,也不知是哪年哪月赵篾匠的父亲做针线活时遗落在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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