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奥古斯都那巨大而压抑的轮廓,如同一个匍匐在苍白大地上的钢铁巨兽,终于在漫天席卷的风雪中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当那辆经过特殊加固、外表却毫不起眼的马车,沉重地碾过结冰的护城河桥,驶出高大的北门,正式踏上通往王国北部边境那条被积雪半掩的宽阔官道时,车厢内的雷恩、莉娜和艾吉奥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奇异的、近乎生理性的解脱感,仿佛一道紧紧束缚着灵魂的无形枷锁,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咔哒”一声松开了。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解脱转瞬即逝,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是更深沉的寒意。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眼前无边无垠、被冰雪覆盖的旷野,以及那条蜿蜒伸向未知迷雾前路的沉重压力。王都的喧嚣与阴谋被甩在身后,但北境的寂静与潜在的危险,或许更加致命。
车厢在驯马有些吃力的步伐中轻微摇晃,内部的气氛沉默而凝滞,唯有车轮碾过被压实积雪和冻土路面的单调沉闷声响,以及车窗外永无止息般呼啸而过的北风,构成了旅程最初、也最折磨人的背景音。三人都没有交谈的欲望,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消化着与王都、与过去的复杂告别,也像是在进行一场内心的演练,调整着呼吸与心态,准备迎接那注定不会平坦的挑战。
雷恩靠坐在窗边,厚重的皮毛斗篷裹住了他大部分身躯,只露出一张线条硬朗、眉头微锁的脸。他的目光透过那扇结着不断增厚、又因车内微弱暖意而融化出模糊水痕的薄霜玻璃,望着外面那个被简化到只剩白与灰二色的世界。官道两旁,是绵延不绝、被厚重积雪覆盖的休耕农田,偶尔能看到几株顽强挺立、枝桠却被冰凌压弯的光秃秃的树林,像极了大地裸露的骸骨。极远处,天地交接的朦胧线上,偶尔会有一缕渺渺的、几乎被风雪撕碎的炊烟升起,标示着某个顽强生存的村庄,但更多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接一片荒无人烟的寂寥,一种吞噬生机的、令人心悸的空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腰间长剑那冰凉而熟悉的剑柄,皮革缠绕的触感带来一丝稳定感。脑海中,马库斯提供的那些有限且语焉不详的情报碎片,与自己出发前熬夜制定的数套行动预案,正在反复推演、碰撞、重组。塔隆的缺席,像是一个存在于团队核心的巨大空洞,时刻提醒着他肩上骤然增加的重量。他不再是那个只需专注于前方、将背后完全交给可靠战友的先锋,他现在是决策者,是领导者。他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更要善于激发和依靠莉娜的魔法智慧与艾吉奥那蜕变后的诡异感知,将这支残缺却各具特长的小队力量,拧成一股绳,发挥到极致。王都的阴谋如同暗流,暂时远离,但边境的危机,可能更加直接、更加凶残,如同这北境的寒风,刮骨催魂。
莉娜坐在他对面的位置,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厚实、用某种魔兽皮鞣制而成的行囊,里面是她视若性命的研究笔记、精心分类的法术材料,以及那瓶被多重符文密封、散发着若有若无阴寒气息的污染样本。她没有看向窗外那令人压抑的雪景,而是微微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上去像是在冥想休息,但她的全部精神力量,早已如同无数根无形的、敏锐的触须,以她为中心,谨慎而持续地向周围的环境延伸出去,试图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魔法能量波动,尤其是那种在王都下水道、在那样本中感知到的、令人极度不安的阴寒粘稠气息。离开相对元素稳定、“干净”的王都核心区域,越靠近传闻中出事的地点,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最高度的警觉,任何细微的能量异常都可能是灾难的前兆。同时,她的意识深处,那个新构建的、以冰系魔法为基础、融合了神圣驱散理念的净化法术模型,正在不断被模拟、优化,每一个符文节点的衔接,每一股魔力流经的路径,都在脑海中千锤百炼,力求在遭遇真正的“腐化者”时,能够迅捷、精准而有效地将其遏制乃至净化。
艾吉奥则选择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那里光线最暗,阴影最浓。他整个人的姿态微微蜷缩,仿佛一头试图融入环境、降低自身存在感的夜行动物。他的暗影感知已处于一种半开启的常态,这不仅是为了监控马车外可能出现的跟踪者或伏击者,也在细致地感受着车厢内那细微的能量流动——莉娜冥想时散发的平和奥术波动,雷恩思考时那沉稳而内敛的战气韵律,甚至包括他们内心那不易察觉的忧虑与紧张。他那条受过重创的跛腿,在马车持续而颠簸的行进中,传来一阵阵隐痛,如同永不间断的提醒。但他强行将这点生理上的不适压了下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上。这是他失去部分敏捷后,命运(或者说那诡异的暗影能量)赋予他的新的力量源泉,也是他如今在这支团队中能够立足、证明价值的新资本。他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猎豹,收敛了利爪,却张开了更敏锐的耳朵和更危险的直觉,搜寻着风中、雪中、乃至光影变化中,任何可能预示着危险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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