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扁鹊喊道,眼睛紧紧盯着武王肘部的凸起,那是滑脱的肌腱,“保持这个力度,别松,也别加力,像拉着一张即将满弓的弓,就保持这个劲。”他俯身,指尖轻轻按压着那个凸起,感受着肌腱的张力,像在测量一张弓的松紧,“就是这里,筋络卡在这里了,像被石头卡住的河,过不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武王说:“陛下,准备好,呼气!”
武王猛地呼气,胸膛塌陷,像泄了气的皮囊,周身的肌肉都跟着放松了一瞬。就在此时,扁鹊的拇指突然发力,像舂米的杵,猛地向里推去,力道精准,不偏不倚,正对着肌腱滑脱的方向,快得像闪电,让人来不及反应。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向外一旋,手腕带动肘部转动,形成一股反向的力,像拧开一个生锈的螺丝,那力道不大,却用得极巧,刚好能让肌腱顺着旋转的力滑向原来的槽位。
“呃!”武王痛呼一声,锦帕被他咬得变了形,额上的青筋暴起,像要炸开,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头上滚落,砸在榻上,发出“嗒嗒”的响。他的身体弓起,像只被射中要害的豹子,后背的劲装瞬间就被汗水浸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那疼是剧烈的,却和之前的疼不一样,之前是闷疼、麻疼,这是一种尖锐的、瞬间的疼,像有根针猛地扎进骨头缝,然后又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胀感,像堵住的河道突然通了,水流了过去。
“归位了!”子阳惊呼,声音里带着狂喜,他清楚地看见武王右臂的凸起处瞬间平复,像退潮的水,皮肤下的筋络顺畅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扭曲,肘部的线条也恢复了正常。
扁鹊迅速取过药膏,用指尖蘸了些,快速抹在伤处,动作快如闪电,然后用布条缠紧,松紧适度,像给琴弦定音:“好了!别动,就保持这个姿势,让筋络在原来的槽位里稳住,像刚放进巢里的鸟,别惊动它。”
他直起身,额上也沁出了汗,后背的青布袍也湿了一片,刚才那一下,不仅要用巧劲,还要用巧力,对体力和心力都是极大的消耗。“三天内不可用力,连端碗都不行,吃饭让内侍喂。每日喝续断汤,用温酒送服,早晚各一次。半月后可持剑,但不可用力过猛,像拉弓最多只能拉到半弓,举鼎就更不行了,至少得养三个月,让筋络长牢实了才行,像刚修好的桥,得等水泥干了才能走重车。”
武王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还有些疼,有些酸,但那种钻心的、带着麻意的疼消失了,手指能弯曲了,不像刚才那样僵硬如木。他看着自己的右臂,虽然还缠着布条,但角度正常了,不再歪着了。
他看向扁鹊,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像看一把既能救人又能杀人的剑:“你这手法,为何从未听说过?连医书里都没有记载,太险了,刚才那一下,朕以为胳膊要断了。”
扁鹊收拾着工具,绳子被他卷得整整齐齐,像待命的蛇:“治症如治水,堵则疏,逆则导,没有定法,只看是否对症。医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能被纸困住。这法子是臣这些年行医,看了无数筋骨伤,慢慢琢磨出来的,就像解绳结,得看结怎么打,才能想办法解开,没有一成不变的法子。”
林越帮着收拾,指尖还残留着绳子的粗糙感,掌心的汗把绳子浸得有些潮。他想起扁鹊昨夜在灯下练习的样子——用猪腿骨模拟手臂,在骨头上画肌腱的位置,用绳子模拟肌腱,反复练习牵引、按压、旋转的动作,一边练一边记录,竹片上写满了数字:“牵引角度:腕部外旋三十度,肘部屈曲四十度”“最佳牵引力度=患者体重的三成”“推筋时机:呼气后0.5秒”,像幅精密的图谱。
他忽然明白,所谓“神医”,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些较真和准备,把别人觉得“不可能”的事,拆解成无数个“可能”的细节,反复练习,直到烂熟于心。就像工匠雕琢玉器,一刀一刀,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刀都有讲究,都经过了千百次的练习。
第四节 功高之忌
半月后,武王的右臂果然好了许多,虽然还不能举鼎,但已能持剑。他在演武场挥剑劈柴,木柴应声而断,截面整齐,像被快刀切开的豆腐,引得围观的武士们一阵喝彩。
“陛下威武!”“陛下的胳膊好了!”“这下又能率军出征了!”
喝彩声像浪头,一波高过一波,把演武场的尘土都震得飞了起来,阳光照在刀光剑影上,泛着耀眼的光。武王举着剑,剑锋上的寒光映着他的脸,意气风发,像刚打赢胜仗的将军,之前的郁气一扫而空。他看向人群中的扁鹊,高声道:“扁鹊先生的医术,胜过千军万马!有先生在,朕何愁不能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扁鹊躬身,青布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草屑,动作谦卑:“陛下洪福,臣只是尽本分,不敢居功。能康复得这么快,全赖陛下自身底子好,像棵根深叶茂的大树,伤了点枝桠,很快就能长好。”他的眼神平静,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喜怒,仿佛武王的夸奖对他来说,不过是风过水面,起不了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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