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几乎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的汉人而言,“年”这个字,都承载着远超一个节日本身的厚重意义。
它是一种轮回的节点,是洗去旧岁尘埃的仪式,更是阖家团圆、祭祀先祖的最终归宿。
而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这种意义便被演绎得更加繁复,也更加隆重。
秋纹的下场,不过是这宏大年节序曲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不协和音,很快就被日益浓厚的喜庆氛围所掩盖。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座京城都浸泡在了新年的喧嚣与暖意之中。
腊月二十三,祭灶。
腊月二十四,扫房。
街头巷尾,爆竹声开始变得密集,孩童们的欢笑声也仿佛比平日里高亢了许多。
于这个年代而言,年节最是热闹,也最是让孩子们喜欢,算得上是年味最足的时候了吧。
相邻的荣国府与安林府,也同样是一般无二的热闹景象。
虽说如今荣国府门前早已不复当年车水马龙的盛景,内囊也早已落寞了许多,可在礼仪和排场上面,却是分毫不肯退让的。
这是老国公府仅存的骄傲了。
自入了腊月,府里的下人们便忙碌了起来。
高大的门楼被擦拭一新,褪色的门神被撕下,换上了更加威武雄壮的彩绘金身。
一排排崭新的大红灯笼,如同饱满的石榴,高高地悬挂在每一处檐角之下。
府内的婆子们领了成匹的红绸,将那些个冰冷的廊柱一一包裹起来,远远望去,一片喜庆的赤红,倒也真有几分复苏的假象。
相较于隔壁那份刻意维持的繁华,林珂这座安林侯府,则显得里子比面子要充实得多。
这里的喜庆,是自下而上、发自内心的。
库房的大门终日敞开着,一车车从南边运来的新鲜果蔬、山珍海味,流水般地往里送。
厨房的烟囱几乎是从早到晚都在冒着青烟,蒸年糕、炸丸子、做点心,香气几乎飘满了整个后院。
可惜香菱不在,否则这几日她定是要高兴坏了,处处都不乏美食。
......可似乎她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很开心的模样?
丫鬟们更是个个喜气洋洋。
平儿早已发下了话,今年府内人人有赏,且是三倍的月钱,乃是林珂自诩为年终奖的。
不仅如此,从主子到下人,每人都能领到两身簇新的衣裳。
丫鬟们不晓得什么叫年终奖,但只要知道给的是银钱就行,换了谁都会很高兴的。
林珂虽是这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权柄赫赫,但说到底,终究是少了那份世家沉淀下来的底蕴。
虽然这书里几乎都是在写京城,可他这辈子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江南水乡度过的。
他记忆里的新年,是枕着水声听戏,是和黛玉的嘻嘻闹闹,却无几次是雪里的新年。
对于京城的礼法规矩,林珂其实是两眼一抹黑,不大精通的。
不过好在,他已经在这里过了一次年,勉强有了些经验。
更何况,隔壁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可以当作教科书。
虽说那本书的内容已经有些陈旧腐朽了,但在礼仪这一章上,还是写得明明白白。
林珂也不求什么推陈出新,哪怕是依样画葫芦,也能将这年节的排场给安排得妥妥当当,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面。
只是,今年的情形,又与去年大不相同了。
林珂坐在书房里,看着小红呈上来的、那份厚得像砖头一般的年节事务总览,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去年,这府里还算是清净。
可今年,这府内是实打实地又添了许多人口。
黛玉不必多言,邢岫烟和薛宝琴也住在了府里,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加起来,又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更别提如今府上的小丫头子、护卫、以及各处新添的管事。
还有好多过来套近乎的同僚,朝堂里少不了人看重林珂,也来送了一份礼。
依着隆安帝的意思,日后都是要统御他们的,现在自然可以礼尚往来。
这一个年过下来,光是内外赏赐、迎来送往的礼单,便比去年厚了三倍不止。
林珂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大一个摊子,单单靠平儿一个,怕是要累坏了她。
平儿虽能干,可她毕竟只是个女子。
平日里管束内宅,处置些丫鬟婆子的事务尚可。
如今这年节将至,内宅之外,还有无数的外务。
朝中同僚的年礼、宫里各处的打点、皇亲国戚的往来......这桩桩件件都是学问,半点马虎不得。
小红虽然也能帮上忙,可她毕竟还年轻,让她去处置具体的事务自然是没问题的,但要她像平儿这般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地统筹全局,终究还是欠了些火候。
林珂在想,是不是该把王熙凤借过来用几天?
凤姐儿当然是乐意的,别说几天了,只怕可能的话,她巴不得一辈子呆在安林府。
林珂正自沉吟,还未等他去问,就见五儿又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几分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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