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孙权脸上,“竟以刀兵之威,惧我一介手无寸铁之儒生?何其可笑!何其可叹!”
不等孙权发作,邓芝话锋陡然一转,声调拔高,带着一种俯瞰天下的气势:
“今日天下大势,明眼人皆洞若观火!我大汉承炎刘正统,昭烈皇帝仁德布于四海,今上英睿神武,承继大统,正乃中兴之象!
去岁,我大汉雄师浴血奋战,克复西京长安,拓地何止千里!麾下关张赵马黄之后,英才辈出,上将何止千员?带甲之士,何止百万?控弦引弩,铁骑如云!若吴主今日斩我邓芝,不过泄一时之愤,然则,”
他声音陡然转厉:
“小邦与上国结下血海深仇,刀兵相见之日,玉石俱焚之时!吾非为己愁,实为上国忧心吴主之社稷,为江东百姓忧惧战火之将临也!”
这一番话,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既有对吴国昔日英杰的追忆(实为讽刺当下无人),更以大汉强大的国力军威为后盾,赤裸裸地点明了斩杀使者的可怕后果——与一个正处于上升期、刚刚收复长安的强汉为敌!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武士粗重的呼吸声和孙权冕旒珠玉碰撞的细微声响。
吴国重臣张昭、顾雍等人眉头紧锁,诸葛瑾面露忧色,而年轻气盛的吕霸(吕蒙之子)则手按剑柄,怒视邓芝,却又不敢妄动。
孙权脸上的怒容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量和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死死盯着阶下这个胆识超群、言辞锋利的汉使,足足沉默了十数息。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终于,他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复杂:
“退下。”
武士们如蒙大赦,收刀入鞘,悄然退回原位。
“大汉使臣邓芝。”
孙权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却依然带着帝王的矜持:
“远涉江湖而来,所为何事?总不会只为逞这口舌之利吧?”
他刻意避开了“天子”与“上国”的称谓之争。
邓芝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生死威胁从未发生。他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制作极其精美的鎏金木匣,匣面錾刻着祥云朱雀纹饰,华贵非凡。
“昔年,吴主遣张温为使入川,通好问安。礼尚往来,我大汉天子特命外臣前来还礼。”他轻轻打开金匣,取出一卷用上好素帛绘制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展开。
当这卷地图在两名吴宫内侍的协助下完全呈现在孙权及殿前重臣面前时,整个大殿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吴蜀分治图》!
图上山川河流、州郡城池描绘得极为精细。最刺目的是,图上的疆域被一种鲜艳的、来自西域龟兹的胭脂色清晰地分割开来:
归大汉所有: 司隶校尉部(包含洛阳)、并州、幽州、冀州!
归东吴所有: 豫州、徐州、青州、兖州!
而在两处关键节点,特意用更大的朱砂字标注:“洛阳归汉”,“许昌归吴”!
“砰!”
一声脆响!孙权手中一直把玩着的玉质酒盏,竟被他硬生生捏碎!锋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几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御案之上,与他铁青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他死死盯着地图上“许昌归吴”那四个字,眼中怒火与贪婪交织,胸膛剧烈起伏。
“好!好一个诸葛孔明!”
孙权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挥手,将殿中演奏的乐师全部斥退。
“这是要将朕架在火上烤!逼着朕与那曹叡小儿不死不休!他坐收渔利,好算计!好毒辣!”
九旒冕上的珍珠再次剧烈地摇晃起来。阶下,吕霸眼中杀机再现,手已紧紧握住了剑柄,只待孙权一声令下。
然而,邓芝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慢条斯理地将第一份地图卷起,又从金匣中取出了另一卷轴。
这卷轴看似普通,但当他在御阶前缓缓展开时,孙权及所有看清卷轴内容的大臣,瞳孔都骤然收缩——竟是一份盖着鲜红汉帝玉玺大印的空白盟书!
只有盟书边缘用金线绣制的朱雀纹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邓芝的指尖,带着一种优雅而致命的节奏,轻轻滑过盟书边缘那展翅欲飞的朱雀纹路,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此约,可保汉吴二十年太平,共伐曹魏,各取所需。”他抬眼,直视孙权那变幻莫测的双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然……若吴主觉得许昌之地……取之不易,或有疑虑……我大汉天兵,亦可代劳,替吴主……占之。只是届时,这图上之界……”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地图上富庶的兖州、青州。
这简直是在孙权熊熊燃烧的野心之火上又浇了一瓢滚油!
“代劳”?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更大的领土诱惑!孙权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与汉结盟,共分曹魏,可得中原膏腴之地,圆他称霸中原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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