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安全屋外的晨曦微光中,带走了那枚承载着千钧重量的铜管和陆震云的信物。屋内,只剩下顾清翰和陆震云两人,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悬而未决的等待。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顾清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小七离去的方向,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扯着,悬在半空。将如此至关重要的情报,交付给一条他完全陌生的、充满江湖气息和不确定性的走私通道,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行动的成败,甚至可能是更多人的安危。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尖陷入掌心,试图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和疑虑。这不是他习惯的方式,不是他受训时学到的任何一条安全准则。这完全依赖于陆震云个人的威信、他对手下人的掌控力,以及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对“道义”和“利害”的某种独特理解。
他的目光转向陆震云。后者依旧靠在椅背上,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如纸,呼吸粗重,那条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绷带上的血迹刺眼夺目。但陆震云的眼神却异常清醒和锐利,紧紧盯着门口,仿佛能穿透墙壁,追踪着小七的每一步动向。
信任。这是此刻唯一的基础,也是最后的赌注。顾清翰将自己和这份用血换来的情报,毫无保留地托付给了陆震云,托付给了他那个充满刀光剑影、却又在某些方面有着奇特规则的世界。
时间在焦灼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天色逐渐变亮,城市苏醒的嘈杂声隐约传来,却更衬得屋内气氛压抑。
突然,楼梯口传来极其轻微、却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不是小七!
顾清翰瞬间绷紧神经,下意识地靠近陆震云,眼神警惕地盯向门口。陆震云却微微抬手,示意他放松,低声道:“是老马。”
话音未落,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反手关上门。来人约莫四十多岁,身材精瘦矮小,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貌不惊人,像是个最普通的码头苦力。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进门后迅速扫视了一圈环境,目光在陆震云受伤的手臂上停顿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随即恢复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对着陆震云微微躬身,声音沙哑低沉:“大哥。”
“老马,事情小七跟你说了?”陆震云直截了当地问,没有任何寒暄。
被称作老马的男人点了点头,言简意赅:“说了。东西在我这儿。”他拍了拍自己胸口,“走太湖芦苇荡,水路出去,三天,到宜兴山货铺。”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运货差事,但眼神里的凝重却透露着完全不同的分量。
陆震云死死盯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老马,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刀口舔血过来的。别的话我不多说。这次运的,不是货,是‘雷子’(指极其危险紧要的东西)。比你我,比帮里所有兄弟的身家性命,加起来都重要!杜明诚和日本人在全城撒网,务必小心再小心!东西在,人在;东西丢了……”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马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双鹰眼里掠过一丝近乎虔诚的肃穆。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大哥放心。老马明白。东西在,我在。东西不在,我提头来见。”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多余保证,但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力量。这是一种江湖人之间用血与火淬炼出的、超越生死的承诺。
陆震云闻言,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丝,他极轻地点了下头:“去吧。一切小心。”
老马不再多言,再次对陆震云微微躬身,目光快速扫过一旁的顾清翰(带着一丝审视和了然),随即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
顾清翰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心中波涛汹涌。刚才那短暂的一幕,让他窥见了陆震云那个世界的另一面——残酷法则下的绝对忠诚和令人震撼的托付。他将目光移回陆震云身上,看到对方因为强撑精神而更加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感,混合着担忧与一丝奇特的安心,沉甸甸地落回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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