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空气仿佛被武则天那句轻描淡写的“哦?”抽干了。
上官婉儿持着墨锭的手指微微收紧,墨与砚台摩擦的声音停了,殿内只剩下那名宦官沉重的呼吸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陛下的“哦”,比雷霆震怒还要可怕。那意味着,她非但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案激怒,反而从中嗅到了最令她兴奋的味道——机会。
“人证,物证,俱在?”武则天将手中的朱笔轻轻搁在笔架上,动作优雅,凤目中却闪烁着猎食者般的光芒,“太子处置得如何?”
那宦官不敢抬头,声音愈发恭敬:“回陛下,太子殿下已下令金吾卫封锁芙蓉园,将涉案人等悉数控制,并传令大理寺与御史台会审。”
“嗯,还算有些长进。”武则天点了点头,这句不咸不淡的夸奖,却让宦官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没有再问细节,仿佛芙蓉园里发生的一切,早已在她预料之中。她转头看向婉儿,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重新开始研墨,只是动作比方才更轻,更缓。
“科举,乃国之大典,是朕为天下寒门打开的登天之梯。”武则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有人想在这天梯上动手脚,便是要掘我大唐的根基。”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殿前,目光穿过重重宫阙,望向曲江池的方向。
“婉儿,拟旨。”
上官婉儿立刻垂首应是,铺开了另一张空白的敕纸。
“着大理寺卿孙师道、御史中丞魏元忠,即刻赶赴芙蓉园,钦命兵部侍郎陆羽,为专案监察,总领此案。三司会审,务必彻查到底,不论牵涉到谁,官居何位,一律严惩不贷!”
上官婉儿笔尖一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孙师道、魏元忠,皆是朝中有名的酷吏,以铁面无私、手段严苛着称。而最让她震惊的,是“兵部侍郎陆羽,为专案监察”这一句。
让一个兵部侍郎,去总领一桩由大理寺和御史台会审的科举舞弊案?这在大唐的官制中,前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信任,而是授予了他一把可以斩向任何人的,无上权柄!
陛下这是要借陆羽这把最锋利的刀,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另外,”武则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传朕口谕,告诉太子。他今日做得很好,像个储君的样子。让他就在芙蓉园,亲眼看着,看着这案子是如何审的。为君者,当知国法之森严,也当知,何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遵旨。”上官婉儿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道旨意一出,神都的天,就要变了。而掀起这场风暴的中心,那个此刻正站在芙蓉园中的男人,他的权势,将达到一个令人恐惧的新高度。
芙蓉园内,早已不复方才的风雅。
金吾卫甲士肃立,将整个园林围得水泄不通。画舫上的彩幔无力地垂着,湖水倒映着冰冷的刀光。数百名学子被圈禁在原地,一个个面如土色,再无半点意气风发。
李旦坐在主位上,如坐针毡。他时不时地看向身旁的陆羽,仿佛只有看到那张平静的脸,他狂跳的心才能稍稍安定。
“陆卿……母后她……她会如何处置?”他压低声音,话语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惶恐。
“殿下,您应该问,陛下想让您看到什么。”陆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陛下想让您看到,动摇国本者,是什么下场。也想让您看到,何为君威。”
李旦似懂非懂,只觉得陆羽的话里,藏着比这园中寒气更甚的冰冷。
就在这时,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理寺卿孙师道、御史中丞魏元忠,奉诏前来!”
随着一声高唱,两名身着朝服、神情肃杀的官员,在一众差役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左边一人,年过五旬,面容清癯,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是大理寺卿孙师道。右边一人,则身材魁梧,满脸虬髯,不怒自威,正是素有“朝堂猛虎”之称的御史中丞魏元忠。
两人走到御案前,先是对着李旦躬身行礼,随即目光便落在了陆羽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不解。显然,对于这桩案子的归属,他们也心存疑虑。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陆侍郎。”
“两位大人免礼。”李旦强作镇定,摆了摆手。
陆羽站起身,对着二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却一言不发,将主场完全交给了太子。
孙师道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张谦,以及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王生,直接开门见山:“殿下,人证物证何在?”
李旦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御案上的那张旧纸,又指了指王生,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魏元忠听罢,虎目一瞪,声如洪钟:“荒唐!科举乃国之重器,岂容此等宵小之辈玷污!来人,将这张谦泼醒,本官要亲自审问!”
“且慢!”
一个凄厉的声音,从园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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