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二分,教学楼内是一种能把骨头冻裂的死寂。
不同于深夜的宁静,这是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杂音,连空气流动都仿佛被凝固的、非自然的静默。
陈三皮坐在班主任办公室那张冰冷的椅子上,他没有开灯,唯有左眼瞳孔深处,那圈繁复的青铜色纹路正散发着幽微的光,将他面前的办公桌照亮一隅。
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不在。
或者说,那个名为“班主任”的规则集合体,在魏守仁的秩序受到重创后,暂时失去了显形的能力。
陈三皮的目标是心理顾问沈女士的办公桌。
撬开上锁的抽屉没有费任何力气,规则的束缚正在变得松散。
抽屉深处,七份未提交的心理健康评估报告整齐地叠放着。
借着眼中的幽光,他翻开了第一份,姓名是三个月前“因抑郁症”跳楼的女生。
报告内容言简意赅:“存在严重校园霸凌行为,建议立刻进行心理干预及行政介入。”
他快速翻阅其余六份,内容惊人地一致,每一份都对应着一个已经“消失”的学生,每一份都给出了最紧急的干预警告。
这些本该拯救生命的报告,却像见不得光的罪证一样被锁在这里。
但真正让陈三皮瞳孔收缩的,是签名栏。
七份报告,七个不同的学生签名,笔迹各异,但每一处签名末尾的墨迹,都有一点极不自然的、细微的晕染和模糊。
那不像是写字时留下的,更像是……某种印记。
他从外卖箱的夹层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那是“影鸦”通过特殊渠道为他弄来的,一份城东殡仪馆火化同意书的复印件,上面恰好有其中一名死者的家属指印。
他将复印件上的指印与报告上的签名并排放在一起,左眼的青铜纹路光芒大盛,开始解析两者最细微的结构。
片刻后,一个冰冷到令人发指的结论在他脑中成型。
这些签名,根本不是学生自己签的。
它们是用死者冰冷僵硬的指头,蘸上墨水,再由另一只手强行引导着,在纸上拓印、描摹出的字迹!
所谓的心理辅导从未存在过。
那些被记录下来的“关怀”,不过是一场用死人手指表演的数据戏法,用以掩盖这所学校最血腥的罪行。
真相被整齐地归档,然后彻底封存。
一股混杂着恶心与暴怒的寒意从陈三皮的脊椎升起。
他拿出手机,对着每一份报告和那张殡仪馆复印件,冷静地、从不同角度拍下清晰的照片。
随后,他登录了一个需要特殊网络才能访问的匿名教育监督论坛,将所有照片和一段简短的文字说明打包上传。
在点击“发布”前,他停顿了一下,翻开外卖箱的内侧夹层,那片如同活物般呼吸的鳞膜上,用指尖蘸着口袋里钢笔残留的血墨,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句话。
“真相的传播,无需批准。”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整片鳞膜上的符文骤然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点击了手机屏幕上的“发布”按钮。
十分钟后,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系统通知:【您发布的帖子因包含不实信息,已被自动删除。】
但陈三皮只是冷漠地看着。
他知道,在这十分钟里,已经有三千七百二十一次浏览,和至少一千次的截图保存。
种子已经撒出去了,墙是挡不住藤蔓的。
校园内的WiFi信号突然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濒死者的脉搏。
远处,一栋栋死寂的学生宿舍楼里,开始有点点微弱的手机屏幕光芒,如鬼火般接二连三地亮起,在黑暗中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角落里,空气微微扭曲,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甚至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那是一个完美的、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的“理想父亲”形象。
“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紧。”白领男轻声说道,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凡事要讲究方法,硬碰硬是会受伤的。”
陈三皮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关于“市二中”的零星讨论,它们出现又消失,像水中的气泡。
他平静地开口:“你不是人。”
白领男的微笑僵硬了一瞬。
“你是他们想要的父亲。”陈三皮转过头,左眼的青铜光芒直视着对方,“一个能在他们被欺负时站出来,能看穿所有谎言,能给予他们温暖和力量的父亲。你是这所学校所有被压抑的学生,集体幻想催生出的幻影。”
白领男眼中的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和悲哀。
他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雾。
在彻底消失前,他最后说了一句:“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是谁。”
集体渴望的投影,在认知开始动摇的此刻,也变得不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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