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的指尖在离碑面三寸处悬了三息。
山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拂过石碑上暗红的铭文,那两个字“万芳”像被风吹动的活物,在她视网膜上投下温热的影子。
萧砚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背,玄铁剑还未入鞘,剑刃上花种灵的腐液正被灵火慢慢灼成焦黑——可此刻他的呼吸比剑刃更轻,生怕惊碎了这层脆弱的静谧。
“我好像...见过这个画面。”苏蘅低喃,指尖终于落下。接触的瞬间,电流顺着神经窜遍全身。
她踉跄一步,萧砚立刻扣住她手腕,却见她眼底浮起层薄雾般的金芒,像是有藤蔓在瞳孔深处舒展枝叶。
“蘅儿?”他声音发紧,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骨——那是她从小到大被族人推搡时,他偷偷学来的安抚动作。
苏蘅没有回答。她的意识被拽进一片混沌,再睁眼时,自己正站在极高的山巅。
晨雾未散,一轮朝阳像枚熔金的丸药,正从云海中挣扎着升起。
“万芳之誓,以心为种,以血为契。”清越的女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苏蘅转头,看见一位身披月白纱衣的女子背对自己而立,发间插着支青玉藤簪,发尾垂落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
她的手抚过崖边的野杜鹃,花朵便疯了似的绽放,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的指尖掠过枯松,皲裂的树皮里立刻涌出嫩绿的新芽。
“凡我族裔,当守草木之灵;凡我同脉,必护万类生息。”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苏蘅这才发现她的影子与自己重叠——同样的眼尾弧度,同样的下颌线条,连左手背那枚淡青色的藤纹胎记都分毫不差。
“若违此誓...”女子突然转身,眼底翻涌着苏蘅再熟悉不过的淡金灵火,“便让这藤心灼骨,让这灵根寸断,永坠九幽,不得轮回。”
画面戛然而止。苏蘅猛地回神,发现自己正靠在萧砚怀里,他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已入鞘,掌心覆在她后心输送灵力。
“看到什么了?”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苏蘅仰头看他,晨光里他眉峰上的汗珠正闪着光,发绳不知何时散了,几缕墨发垂在额前——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萧砚,像座被暴雨打湿的玉峰,褪去了所有棱角。
“我知道赤焰夫人藏在哪了。”她伸手替他理了理乱发,指尖触到他耳尖时,他耳尖瞬间发烫,“是九幽渊深处。”
萧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二十年前万芳主最后一战的战场。”
“对。”苏蘅从袖中取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藤心感应符,符纸边缘还留着她前日用灵火烫的纹路,“那女子的记忆里说,当年她与赤焰真人同归于尽前,在渊底设了道藤纹封印。赵婉如能活到现在,定是在解那道封印。”
符纸在她掌心亮起幽绿的光。她对着御苑方向轻轻一抛,符纸便如活了般窜上天空,在云层里划出道翡翠色的轨迹。
“李公公他们应该快到了。”苏蘅望着符光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检查自己的裙角——方才与花种灵缠斗时溅上的腐液,不知何时已被野薄荷的叶汁洗得干干净净。
萧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伸手按住她欲要翻找的手:“先说说,那女子是谁?”
他的拇指压在她左手背的藤纹上,那里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你的眼睛,和她转身时一模一样。”
苏蘅张了张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二十骑玄甲卫从谷口疾驰而来,为首的李公公骑在黑马上,腰间的琥珀朝珠撞得叮当响。
他远远看见苏蘅站在石碑前,先是猛地勒住缰绳,马前蹄扬起时带起的尘土扑了他满脸,却顾不得擦,直接翻身下马,踉跄着跑过来。
“苏姑娘!”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广袖里的帕子抖得像片落叶,“可算寻着您了!陛下昨日听御苑说您和世子进了后山,连夜派了三百人搜山——”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李公公的目光扫过石碑上的“万芳归来”,又扫过苏蘅手背的藤纹,最后落在她与萧砚交握的手上。
这位在宫里当差三十年的老太监突然福了福身,帕子按在眼角:“老奴就说,苏姑娘这样的人物,哪能栽在区区花种灵手里?”
他从怀里摸出个雕着缠枝莲的檀木匣,刚要打开,远处突然传来玄甲卫的呼喝:“世子!苏姑娘!御苑那边传信,赵婉如...赵婉如不见了!”
萧砚的手瞬间收紧。
苏蘅却笑了,她望着逐渐西斜的日头,将藤心感应符的灰烬拢在掌心:“来得正好。”
李公公的手在檀木匣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将匣子递了过去:“陛下让老奴给您带句话——”他的话音被山风卷散。
苏蘅打开匣子的瞬间,一抹明黄的缎子从匣中滑出,上面用金线绣着的“万芳主”三个字,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李公公的檀木匣刚递到苏蘅面前,玄甲卫的喊叫声便撕裂了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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