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辚辚,碾过官道上尚未干涸的泥泞,一路向北。车窗外,是战火初熄、百废待兴的京畿之地。田野间有农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耕种,残破的村庄升起几缕炊烟,劫后余生的百姓脸上带着茫然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明薇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她没有带任何随从,只身一人,轻车简从,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旅人。身上是粗布衣衫,脸上做了些易容,掩去了过于惹眼的容貌。怀中的“清心”玉佩传来温润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宁。
京城的一切,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宫闱倾轧,国仇家恨……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大人物,那些波诡云谲的阴谋,那些生死一线的搏杀,如今都已尘埃落定。苏文、李太后身陷囹圄,等待最终的审判。萧煜登基为帝,萧叔叔摄政,一个新的时代似乎正在开启。
大仇得报,她应该感到快意才对。可为何,心中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疲惫和难以言说的怅惘?
她想起了父亲明砚之温文尔雅的笑容,想起了母亲苏婉温柔却难掩忧愁的眼眸,想起了那个短暂却充满温馨的家。如今,家破人亡,只剩她孑然一身。纵然仇人身败名裂,可逝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又想起了那个深宫中孤独死去的周皇后,想起了为保护她们而惨死的福伯、赵七、黑鹰,还有无数倒在潼关、倒在京城街巷的靖北军将士。胜利,是用太多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还有……萧煜。那个曾经依赖她、与她并肩作战的少年,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坐在那冰冷的龙椅上。他们之间,隔着的已不仅是年龄,更是无法逾越的君臣鸿沟。那份在患难中滋生的、朦胧而纯粹的情愫,或许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
“薇姐姐,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少年天子殷切的话语犹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明薇心中微涩。回去?回到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皇宫吗?她不知道。
她现在只想回到忘忧谷,回到那个与世隔绝、宁静祥和的方外之地。回到青木先生身边,闻一闻草药的清香,听一听山风的呜咽,让疲惫的身心得到彻底的休憩。或许,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想清楚,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马车行了数日,渐渐远离了京畿的繁华与喧嚣,进入了北方的山地。空气变得清冷,景色也变得荒凉起来。战乱的痕迹在这里更加明显,废弃的村庄,荒芜的田地,偶尔能看到倒毙路边的骸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动乱的残酷。
明薇的心情也如同这北地的风景,苍凉而沉寂。她不再刻意去感知什么,只是任由马车载着她,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
这一日,黄昏时分,马车终于抵达了北邙山脚下。前方山势险峻,马车已无法通行。明薇付了车资,打发走车夫,背起简单的行囊,徒步踏入了莽莽群山。
山道崎岖,林木幽深。但对于早已习惯山野的明薇来说,却是如鱼得水。她运转御风诀,身形轻盈地在林间穿梭,速度远比马车快上许多。越往深山走,人迹越罕至,空气也越发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她怀中的“清心”玉佩似乎也受到了滋养,散发出更加柔和温暖的气息,滋润着她干涸的经脉和心神。
数日后,她终于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山域。根据记忆和玉佩的微弱指引,她找到了那个被阵法隐藏的山谷入口——断魂涧。
站在悬崖边,望着脚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明薇心中涌起一股近乡情怯的感慨。上一次从这里跳下,是九死一生的逃亡;这一次,却是归家。
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跃下。身体在疾风中下坠,熟悉的失重感传来。就在即将坠入涧底激流时,她运转心法,身形一折,轻巧地落在了半空中那张坚韧的藤网之上——正是当初青木先生布下的“天罗网”。
山谷中依旧温暖如春,繁花似锦,溪流潺潺,鸟语花香,与外面世界的肃杀荒凉判若两个世界。几间雅致的竹楼静静矗立,药圃里的草药长势喜人,仿佛时间在这里从未流逝。
明薇踏上松软的土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瞬间包裹了她。长途跋涉的疲惫,心中积郁的块垒,似乎都在这一刻消散了许多。
她快步走向那间最大的竹楼。楼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
竹楼内,药香袅袅。青木先生正坐在蒲团上,手持一卷丹书,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到来,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而深邃地看向她。
“先生!”明薇眼眶一热,快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薇儿……回来了。”
青木先生放下书卷,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回来了就好。一路辛苦,坐下喝杯茶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案几上早已沏好两杯清茶,热气氤氲。
明薇依言坐下,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茶香沁人心脾。她看着老人慈祥而洞悉一切的眼神,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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