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的、像是被堵住的声音,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我向前逼近一步,声音依旧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刀似剑:博士大人,您们守的,是写在竹简上的、冰冷的礼法规矩。而我救的,是田间地头、实实在在的庄稼,是天下万千嗷嗷待哺、快要饿死的性命!若您坚守的礼法不能养民,不能活人,不能让百姓吃饱肚子,那这礼法,迟早有一天,会被逃荒路上那些饿殍的脚,踏得粉碎!
我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不远处通往掖庭的宫道上,恰巧有几个小内侍蹦蹦跳跳地跑过,他们口中用稚嫩的嗓音,欢快地唱着我之前让人散布出去的那首童谣:
红皮白肉甜如蜜呀,陛下种它为救民~一亩能收万斤粮哟,家家户户不喊饥……
是红薯!那首关于红薯的歌谣,已经从宫外传到了宫里,连这些最小的小内侍都会唱了!
淳于越的脸色,瞬间从涨红变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死死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戳到痛处的羞愤。
哼!巧言令色!强词夺理!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袖子,像是要拂去什么脏东西一样,带着他身后那群同样面如土色、哑口无言的弟子,愤然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当天夜里,我没有丝毫松懈,更没有时间去品味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胜利滋味。
灯火下,我重新铺开那副巨大的《天下舆图》,将记忆中那些有潜力开垦为新粮区的地方,比如河套平原、一些丘陵缓坡,用朱笔小心翼翼地一一标注上醒目的红色星点。
阿芜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轻手轻脚地走近,放在案边,然后低声禀报:姑娘,刚收到从扶风、陇西两郡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密报。已经有七个县的县令,在偷偷看过我们之前‘不小心’泄露出去的红薯种植法后,暗中召集人手,开辟了一些贫瘠的薄田进行试种了。当地的百姓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姑娘您倡导的,现在都管那些田叫……叫‘姜田’。
我握着朱笔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姜田……
民间的百姓,不知道什么《屯田兴穑令》,也不知道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给了我和这片土地一个新的名字。
片刻的怔愣后,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我重新落笔,在地图一侧的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小字:
民之所唤,即吾之名。
那一刻,夜风恰好穿过窗棂,吹得案头的烛火剧烈地摇曳晃动起来,在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我忽然间,彻底明白了。
当一个女人的名字,开始与脚下的土地、与金黄的粮食、与天下万民的生计温饱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不再是谁的附庸,不再是史书上一个模糊的,更不是需要依靠某个男人赐予名分的藤蔓。
她,就是能够刻下印记的刻刀本身。
明天,这份《屯田兴穑令》就要盖上皇帝的玉玺,由八百里加急的驿传,发往大秦疆域内的每一个郡县。
我看着那份即将改变无数人命运、也改变我自己命运的政令,又看了看那幅被我标注得密密麻麻、布满红色星点的舆图,心中却没有半分预期中的胜利喜悦,反而异常地沉静。
朝堂上的喧嚣、争吵、唇枪舌剑,终归会像尘埃一样落定。
而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咸阳宫这四方天空之下。
它在广袤无垠的田野里,在遥远边郡的沟壑中,在每一个接到政令却可能阳奉阴违的官吏心里,在每一颗等待破土而出的种子里。
政令已下,天下皆知。
可我心里清楚得很,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份诏书最终能走多远,能在土地上扎下多深的根,能有几斤几两的实际分量,终究要看它落在这片古老而真实的土地上时,究竟能激起怎样的回响。
我将舆图缓缓卷起,用丝带仔细系好。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等待来自这片土地,来自天下百姓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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