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开始飘起毛毛细雨,雨雾中两辆警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在前开道,黑色的小汽车紧随其后,轮胎碾过潮湿的路面,溅起细密的水花。
街边的行人纷纷侧目,又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
路灯下,一个推着烤红薯炉子的老大爷眯着眼,抬头看了眼黄色灯光下的蒙蒙雨丝,又望着远去的红色尾灯摇了摇头:“这阵仗,不晓得又是哪家人要倒霉喽!”
头车里的姚胖子抓着扶手,身子随着车辆的转弯左右摇晃。他侧头问坐在边上的孙卿:“先去哪里?”
“梵皇渡路范家宅。”孙卿不假思索地答道,脑海中不断浮现那纸上的文字。
“梵皇渡路是哪里?”姚胖子皱起眉头,脸上的横肉挤成了一团。
开车的年轻警员赶紧解释:“老大,就是原来的极司菲尔路,好几年前就改名了。”
“册那!”姚胖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我现在真成乡下人了,这上海滩的马路名字一天到晚改来改去!”
孙卿从后视镜里瞥见后车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陆国忠的身影在车窗后若隐若现。她轻轻摇下车窗,夜风立即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和城市特有的煤烟气息。
“现在只知道对方是在某个邮局上班”孙卿脑中迅速复盘:“姓何,住在范家宅地区,其他一概不知。”
姚胖子掏出那包顺来的骆驼烟,想了想又塞回口袋。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喃喃自语:“范家宅...那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一刻钟不到,车子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警笛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轮胎碾过落叶的沙沙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夜色中的梵皇渡路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梧桐树的掩映下投下斑驳的光晕。姚胖子示意车队在距离范家宅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动作利落地打开车门。
全体下车!他压低声音吩咐,圆滚滚的身子灵活地钻出车厢,司机留下,再留两个弟兄原地待命,其余人跟我走。
陆国忠从后面的黑色轿车里下来,环顾四周后走近姚胖子:为什么停在这里?离范家宅还有段距离。
听我的没错。姚胖子指了指前方纵横交错的弄堂,范家宅里面四通八达,我要将人撒开找,几个主要路口都守住。
陆国忠会意地点头:走吧,动静轻点。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没入昏暗的巷弄,只留下鞋底轻轻摩擦路面的细微声响。
此时范家宅深处,一家两开间的老董面馆已经上了一半门板。六十多岁的老掌柜正拿着抹布擦拭餐桌,不时抬眼看看店里唯一的客人。
这位常客姓何单名一个旭,是附近邮局的科长。四十岁上下的他戴着副普通的赛璐珞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与这市井小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刻他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前的榨菜肉丝面,眼镜片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我说老董,何旭突然笑着打趣道,你这榨菜肉丝面,以后还是改个名字吧。他用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索性就叫榨菜面算了,这肉丝在哪里呀?
老掌柜无奈地摇头苦笑:何科长,您这是为难我呀。现在这个肉的价钱跟黄金一样,我们小本买卖实在吃不消的。他指了指墙上泛黄的价目表,就这样都已经亏着本在卖了。
何旭正要接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他扶了扶眼镜,目光不经意地扫向门外漆黑的巷子,
“爸爸,你怎么不回家呀?”
一个清脆的女童声从门口传来。何旭抬头,看见妻子牵着十岁的女儿撑着伞站在半掩的门板外,脸上立即绽开温暖的笑意,朝她们招手:“快进来。爸爸实在是吃米饭厌烦了,想着来换换口味。”
妻子收起油纸伞走进店堂,朝老掌柜歉意地笑了笑,转头对丈夫轻声埋怨:“你呀,要来也该先回家说一声,就几步路的事情,害得我们母女俩为你担心。”
小女孩已经蹦跳着跑到何旭身边,好奇地看着父亲碗里的面条。何旭疼爱地摸摸女儿的头,朝老掌柜问道:“老董,还有五香豆腐干吗?来一碟。”
“有有有!”老掌柜笑呵呵地转身从柜子里端出一碟切得整齐的豆腐干,特意往小姑娘面前推了推,“这碟算我请客。孩子,尝尝董爷爷做的豆腐干。”
“谢谢董爷爷!”小姑娘恭恭敬敬地鞠躬,两条小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老掌柜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慈祥的笑意:“这孩子......就是懂礼数。”
话音未落,门板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肥胖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姚胖子喘着粗气踏进店堂,身后跟着四五个面色冷峻的警察,制服上的铜扣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店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握着抹布的手微微发颤:“长官...要吃...点啥?”
姚胖子圆胖的脸上堆着笑意,却未理会老掌柜。他眯起小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一家三口。何旭不动声色地将妻女护到身后,继续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条,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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