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后座上,第三旅少将旅长任栋甫闭目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不停地揉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清明啊,他声音里带着疲惫,若真如你所说,我三旅的后路已被切断,老蒋这是要把我们当弃子了。
武清明望着窗外飞逝的荒芜田野,低声道:旅座,好在咱们提前获知了这个情况。他稍稍倾身,那边派来的报务员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建立联络。
任栋甫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将星肩章,只是这三姓家奴的名声,终究不好听啊。
您多虑了。武清明露出理解的笑容。他明白旅长所指——日据时期的上海税警团,如今的国民党第三旅,将来起义后的解放军新编部队。您的每次抉择都是顺应时势。抗战末期率领税警团起义,为光复上海立下功勋;如今再度举义,这是为了上海百姓,为了全旅弟兄。这份担当,天地可鉴。
说得是啊。任栋甫长叹一声,我虽孑然一身,可上海还有我的亲人。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丽丽给孩子取名了吗?我这个做舅公的,连个红包都没给。
民用通讯中断后,我也许久没有丽丽和孩子的消息了。武清明轻叹。
他娘的!任栋甫猛地一拍座椅,姓汤的就会这些下作手段!他整了整军装领口,回去后,我要亲自见见那位报务员。
武清明心中暗喜,起义之事,成了!
根据骆青玉地图上标注的方位,车队拐进了一条岔路。
前行不过数百米,开道的吉普车便缓缓停下。
副官朝后方的军卡打了个手势,士兵们迅速跃下车厢,熟练地分成五个小组,手持探雷器呈扇形向前推进。
任栋甫推门下车,举起望远镜望向道路延伸的远方。清明,我记得这条路应该能通往江边?
是的。武清明走到他身侧,根据地下党提供的情报,从我们现在的位置一直到江岸,都已被划为雷区。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通往上海的主干道是否也被布了雷。
他话音未落,远处排头的一个工兵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高喊:周副官!前面全是地雷,我们进入雷区了!
密度如何?
根本无法估算!人进去必炸无疑!我们必须后撤,这里太危险了!
全体撤回!周副官当即下令。
士兵们迅速而有序地后撤,探雷器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任栋甫放下望远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回去!”他冷冷地说了四个字,转身钻进小车里。
...................
孙卿此刻的心情早已松弛下来,一路与刘排长闲话家常。这位健谈的排长竟是浙江湖州同乡,两人用软糯的吴语交谈着,漫长的归途在乡音的浸润中变得轻快起来,倒让孙卿生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随着沿途车辆行人渐密,公路两边的农房村舍已在视野尽头浮现。
孙长官,前面就是哨卡。刘排长轻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警觉。
明白。孙卿敛起笑意,不自觉地挺直脊梁。
哨卡前,宪兵们正严格盘查每辆南行的车辆。一个宪兵举起红底白字的停车牌,示意两辆吉普靠边受检。
两名宪兵分别走向前后车辆。
上午好!请出示证件。宪兵向刘排长敬礼,语气礼貌却不容置疑。
核验完证件后,宪兵目光掠过副驾驶座的孙卿,对刘排长说道:少尉,前方一公里处有工兵修路,通行缓慢,预计要等候一个半小时。建议改走左侧小路,以免耽误诸位行程。
孙卿与刘排长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这条看似善意的绕行建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孙卿望向前方仍在排队等候的车辆,蹙眉询问宪兵:请问前面的车辆为何没有选择绕行?
宪兵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们只是提供建议,最终路线由各位自行决定。说完便转身走向后车。
我们怎么走?刘排长低声征询孙卿的意见。
孙卿陷入两难:若还是走大路,恐怕要耽搁一个多小时;若改走小路,又担心安全难保。
正当她举棋不定时,后视镜里突然映出两辆军用卡车调转车头,径直驶向那条小路的画面。
刘排长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既然军卡都选择了小路,我们要不要跟上?
孙卿当机立断。既然军车敢走,说明这条路至少可以通行。
刘排长立即朝前车鸣笛示警,随即猛打方向盘,两辆吉普紧随军卡之后,后车变成了前车,拐进了那条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
小路其实颇为宽敞,路面也还算平整,深深浅浅的车辙印交错密布,显然平日里常有车辆往来。
与昨夜那条荒凉小径截然不同,道路两旁尽是连绵的水稻田,初长的秧苗连成一片新绿,在微风中漾起层层碧浪,令人心旷神怡。
前方的军卡早已绝尘而去,只剩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
这军卡开得也太野了。孙卿不禁蹙眉,速度竟比我们吉普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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