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土机前的对峙
寒露过后,风里陡然掺了冰碴子,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林辰刚指挥着合作社的人把最后一批耐寒菜苗栽进大棚,指尖还沾着湿润的泥土,裤脚蹭了片草叶。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他掏出来时,周福贵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林镇长,快来!他们……他们把推土机开到我家麦地里了!”
背景音嘈杂得像炸开了锅——柴油发动机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金属碰撞的锐响刺得人头皮发麻,还有女人尖利的哭喊,像被捏住的猫嗓子,一声声往心眼里钻。林辰心里“咯噔”一下,抓起搭在大棚架子上的外套就往外跑,拉链都没拉利索。
“镇长,我带你去!”赵磊骑着摩托车从巷口冲过来,车斗里还放着刚买的农药喷雾器。林辰一跃坐上后座,摩托车“突突”着蹿了出去,在坑洼的土路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风裹着沙砾打在脸上,疼得他眯起眼,只能死死抓住赵磊的衣角,视线却死死锁着前方扬起的黄尘——那是推土机碾过土地的信号。
离清溪坝上游还有一里地,就看见三股黄滚滚的烟尘冲天而起,像三条扭曲的黄龙。近了些,才看清是三台推土机,铁壳子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正像没睡醒的巨兽般碾过绿油油的麦田。周福贵家那半亩刚抽穗的谷子,穗粒还带着青涩的饱满,转眼间就被履带压成烂泥,浆汁混着泥土溅起,在车身上糊出一片片暗绿的痕迹。
周福贵趴在推土机前的泥地里,花白的头发被泥浆糊成一绺绺,沾着草屑和碎麦秸。他像头倔强的老黄牛,死死抱着推土机的履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是我的地!土地证在我手里!你们不能推!我老婆子还等着这谷子换钱抓药呢!”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壮汉叼着烟,烟蒂吊在嘴角,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晃悠。他脸上有道从眉骨划到下巴的刀疤,此刻正泛着油光——是王彪的头号打手黑三,上次就是他,把拦着施工队的村民膝盖踹得青紫,半个月都下不了床。“老东西,找死是不是?”黑三抬脚就往周福贵背上踹,皮鞋底带着泥印子陷进老人单薄的褂子,“王总说了,今天这地必须推平!别说是你这几亩破麦子,就是你这把老骨头,压碎了也没人敢吱声!”
“住手!”林辰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脚刚沾地就崴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瞬间冒了一层。他顾不上揉脚踝,一瘸一拐地冲过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强占耕地?”
黑三转过身,刀疤在阳光下显得更狰狞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带着烟丝的唾沫,溅起一小片泥花:“哟,林大镇长来了?怎么,又想管闲事?”他嗤笑一声,手往远处一指,那里插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鑫源化工仓储区”,“我告诉你,这是王县长点头的项目,县里批文都在车里呢。别说推他几亩破地,就是把你这小官帽摘了,也跟玩似的!”
林辰没理他,几步冲到周福贵身边,蹲下去想把老人拉起来。手指刚触到周福贵的后背,就觉得黏糊糊的——是血,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褂子,在泥地里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您先起来,地上凉,咱们好好说。”林辰的声音发颤,一半是急的,一半是疼的,脚踝像被钉了根钉子,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我不起来!”周福贵死死抱着履带不放,浑浊的眼睛瞪得通红,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泥,“推了这地,我们全家就没活路了!我老婆子肺痨病等着谷子换钱买药,我孙子上学等着谷子交学费……这是我们全家的命啊!”
“我知道,我知道。”林辰的声音软了下来,伸手抹了把老人脸上的泥,“您先起来,地上有冰碴子,冻坏了身子怎么行?咱们总有办法……”
“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周福贵的儿子周亮拿着锄头从麦秸堆后面冲出来,额头上青筋暴起,“这群强盗!占了我家的地还打人!我跟他们拼了!”他举着锄头就要往推土机上砸,却被两个施工队的人死死按住,一个揪着他的头发,一个反拧他的胳膊,拳头往他肚子上招呼。周亮疼得弓起身子,嘴角立刻淌出血来,混着唾沫啐在地上:“你们这群畜生!不得好死!”
黑三冷笑一声,冲推土机司机摆了摆手:“别管他,继续推!压死了算我的!”
司机犹豫了一下,推土机的引擎再次轰鸣起来,履带开始缓缓转动,带着铁锈的履带齿离周福贵的头只有半尺远,卷起的泥浆溅了老人一脸。林辰猛地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老人身前,后背几乎贴住了冰冷的履带。泥浆溅了他一脸,那股铁锈混着柴油的气味呛得他几乎窒息,脚踝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咬着牙没后退。
“你敢!”林辰的声音劈了叉,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是青溪镇副镇长,你们敢在我面前伤人,我现在就报市局!”他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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