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握着奶茶的手指收紧了,温热的液体透过杯壁,烫得他心头发热。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在体制内待久了,习惯了按流程办事,竟忘了最直接的力量往往来自于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可是......他犹豫了,这涉及到很多敏感问题,银行的贷款政策,发改委的决策,甚至可能牵扯到周市长......对你来说太冒险了。
做新闻哪有不冒险的?苏晴笑了,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去年我曝光食品厂用过期原料,被人堵在报社门口骂了三天,最后还不是让他们整改了?她伸手覆在林辰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稳稳地传过来,林辰,我们做这些,不是为了跟谁较劲,是为了张桂芬能保住厂子,为了王建军的老机床能派上用场,为了那些真正在做事的人能有口饭吃。就像你在青溪镇帮茶农们办合作社一样,总得有人为他们说话。
书架尽头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跳舞。林辰看着苏晴认真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被阳光照得透亮,像停着一排小扇子。心里那块被文件和官话堵得发闷的地方,忽然像被撬开了道缝,有光透了进来。
他想起在青溪镇的夜晚,村民们举着煤油灯围在晒谷场,周福贵拿着合作社章程,一句句念给大家听,灯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映着同样的期待。那时的他,不也是靠着这份被看见的力量,才把看似不可能的事做成了吗?
林辰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把所有的数据和案例整理好给你,还有那些被驳回的贷款申请样本,我都留着复印件。
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盏小灯。太好了!她用力点头,采访本在手里晃了晃,我明天就去约张桂芬,她在信里说,愿意带我们去车间看看,那些没完成的订单就堆在那儿,像座小山。
走出书城时,傍晚的风卷着细碎的雪花吹过来,落在脸上冰凉。苏晴把围巾分了林辰一半,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踩着人行道上的薄冰往前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街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裹着雪花,把世界染成温柔的模样。
其实我还有点怕。林辰忽然说,踢了踢路边的雪堆,怕写了也没用,怕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就算没用也得写。苏晴的声音透过围巾传过来,闷闷的却很清晰,至少让张桂芬知道,有人看见她的难处了;让王建军知道,他的老机床不是不值钱。就像你说的,改变不是一下子的事,得有人先把石头扔到水里,才能看到涟漪。
林辰侧头看她,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银。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青溪镇见到她,她背着相机在茶园里跑,裤脚沾满泥点子,却笑得比谁都灿烂,说要让城里知道这里的好茶。原来有些东西,她一直都没变。
路过公交站时,苏晴从包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他,是刚在书城门口买的,还冒着热气。拿着,暖手。她自己也剥开一个,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等报道发出来,我们去张桂芬的车间看看,她说要给我们做新棉衣呢。
林辰捧着热乎乎的红薯,看着苏晴被烫得直呼气的样子,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终于彻底松动了。他知道,这条路或许比在发改委内部推动更难,会遇到阻力,会招来非议,甚至可能让苏晴陷入麻烦。但至少,这是一条看得见光的路,一条能让那些沉默的声音被听见的路。
公交车来了,苏晴跳上去前,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采访本的一角从帆布包里露出来,在风里轻轻晃动。林辰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载着那本写满故事的本子远去,手里的烤红薯烫得他手心发热,心里却踏实得很。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所有的数据和案例。雪越下越大,落在U盘的金属外壳上,瞬间就化了,像一滴迫不及待的泪。林辰握紧了它,转身往家走,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地上,每一步都比来时更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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