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晴捏着铜钱,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奇异地透着股暖意。
“以前听他说过,这是他年轻时在工地上捡的。”林辰解释道,声音低了些,“那时候他在建筑队当小工,挖地基时挖出来的,他说看着吉利,就一直揣在兜里,说能辟邪。”他记得小时候发烧,父亲就把这枚铜钱煮在水里,逼着他喝那带着铁锈味的水,现在想来,那哪是水,是父亲能想到的最实在的牵挂。
父亲看着苏晴把铜钱戴在手腕上,红绳绕着她白皙的手腕转了两圈,铜钱垂在手腕内侧,随着动作轻轻晃悠。他又看了看林辰手里摊开的零钱,突然露出个孩子气的笑容,缺了牙的嘴咧开,像个偷藏了糖果的孩子。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辰的手背,又拍了拍苏晴的手背,拍得很慢,力道却很足,像是在说“拿着,这是规矩”,又像是在把什么珍贵的东西托付出去。
苏晴把铜钱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仿佛真的生出了温度,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老辈人给的红包不在多少,在于那份心——他们总把自己觉得最好的东西攒着,哪怕那东西在旁人看来不值钱,可在他们心里,那是能给的全部。”
就在这时,林辰的手机响了,铃声是喜庆的《步步高》,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热闹。他掏出手机一看,是王老汉打来的,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孩子们的笑闹。
“小林啊!”王老汉的大嗓门透过听筒炸开,震得林辰把手机离耳朵远了点,“你爸醒了没?我包了汤圆,芝麻馅的,让他过来尝尝!”电话里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还有小苏姑娘,一起来啊,人多热闹!张大妈和李大爷都在呢,就等你们了!”
父亲一听王老汉的声音,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像是瞬间年轻了好几岁。他拽着林辰的袖子就往外走,步子都比平时利索,枣红色的毛衣在晨光里晃出活泼的弧度,再也看不出平时那股病恹恹的样子。
林辰和苏晴笑着跟在后面,看着父亲急匆匆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份沉甸甸的红包。走到楼道里,才发现外面的雪停了,阳光把积雪照得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小区里的鞭炮碎屑铺了一地,像撒了层红地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是独属于年初一的味道。
三个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父亲的影子虽然有点佝偻,却稳稳地立在中间,像串被春风吹软的糖葫芦,甜丝丝地串起了新的日子。
王老汉家的院门没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搓麻将的哗啦声。院子里支着个煤炉,上面坐着口铝锅,锅里的汤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胖的汤圆在水里翻来翻去,把水面搅出一圈圈涟漪,甜香混着鞭炮的硝烟味飘得很远。
“来啦!”王老汉系着件印着“福”字的红围裙,从屋里迎出来,手里还拿着个漏勺,“快进屋,汤圆刚煮好,再不吃就烂在锅里了!”
张大妈和李大爷正围着桌子说笑,看见他们进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两个空位。张大妈手里拿着副毛线针,正给孙子织围巾,看见苏晴手腕上的铜钱,眼睛一亮:“这铜钱真秀气,是老物件吧?”
“是叔叔给的,说能辟邪。”苏晴笑着晃了晃手腕,铜钱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那可得好好戴着!”李大爷抽了口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老辈人传下来的东西,都带着念想呢。”
父亲一进门就被王老汉拉到了棋盘前,棋盘是用硬纸板画的,楚河汉界的墨迹都晕开了。两人摆开棋子,王老汉执红,父亲执黑,楚河汉界两边很快排满了“兵卒”。这次没人在乎输赢,王老汉故意让父亲吃了个“车”,父亲笑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地把“车”放进自己的棋盒里,王老汉则在一旁“唉声叹气”,逗得满屋子人都笑了。棋子落盘的轻响和此起彼伏的笑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曲子。
苏晴坐在林辰身边,帮他剥了个橘子,橘瓣上的白丝还没摘干净。林辰看着她被炉火映红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点细小的绒毛,手腕上的铜钱随着剥橘子的动作轻轻晃动,红绳在她腕间勒出道浅浅的红痕。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眉飞色舞的父亲,老人正举着“炮”,非要让王老汉看他这步“妙招”,嘴角的油光还没擦干净。
林辰突然觉得,所谓的“年味儿”,从来都不在精致的饭菜或昂贵的礼物里。它藏在父亲攒了很久的五十块钱里,藏在那枚被磨得发亮的铜钱里,藏在王老汉煮破了皮的汤圆里,藏在张大妈织错了针脚的围巾里。它是这些吵吵闹闹的人,是这些笨拙却真诚的心意,是明明不富裕,却总想把最好的都塞给你的那份热乎劲儿。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拼出块明亮的光斑,里面浮动的尘埃还在跳舞。锅里的汤圆又开了,“咕嘟”声像是在倒计时,提醒着新的一年已经真真切切地来了。林辰捏了捏手里没吃完的橘子,橘瓣的甜混着点酸,像极了此刻的心情——有点酸涩,却被更多的暖意包裹着,踏实得让人想笑。
新的一年,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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