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盘踞在镜州市上空,把发改委办公楼的玻璃幕墙烤得发烫。林辰坐在三楼办公室,指尖划过键盘,屏幕上的环保设备采购清单刚填到一半,走廊里的议论声就像带着火星的纸屑,飘进半开的窗户里。
“听说了吗?纪委的陈阳被双规了!”综合科的王姐压低声音,却足够让隔壁的林辰听得一清二楚,“说是有人举报他收了印染厂老板的好处,现金装了整整一纸箱,当场被纪委堵在后备箱里。”
“我就觉得他前阵子查李主任不对劲,”年轻科员小张的声音透着幸灾乐祸,“整天拿着个放大镜盯造纸厂的老账,原来是想敲竹杠不成,反被人抓了把柄。”
林辰握着鼠标的手猛地收紧,塑料外壳硌得指节发白。他点开微信,陈阳昨晚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找到李建国挪用设备款的银行流水了,明早给你送过去。” 现在想来,那句“明早”竟成了诀别。
“林副主任跟陈阳不是大学同学吗?”王姐的声音突然凑近,“上次我还看见他们在楼下饭馆吃饭,会不会……”
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截断。林辰抬头,正撞见李建国端着搪瓷茶杯站在门口,茶渍斑驳的杯沿沾着片茶叶,他脸上堆着假笑,眼角的皱纹却透着精明:“小林啊,听见外面的话了?”
林辰没抬头,指尖在键盘上继续敲打,屏幕上的光标却在文档里乱晃:“李主任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李建国踱到办公桌前,茶杯底在桌面上蹭出刺耳的声响,“不过话说回来,你跟陈阳走那么近,现在这风口浪尖,可得注意分寸。纪委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门,问话时可得‘实事求是’,别替人背黑锅。”
“实事求是”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重,像块浸了水的砖头,砸得空气都发闷。林辰盯着屏幕上“环保设备采购预算”几个字,突然想起陈阳昨晚在电话里的喘息声——当时他说正躲在造纸厂废弃的仓库里,手里的U盘烫得像块烙铁,“李建国的账做得太干净,只有这笔十年前的设备款能撕开口子,我现在就去复印……”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接着是电流的滋滋声,再然后,就只剩忙音了。
“林副主任?”李建国的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几滴在文件上,“发什么愣呢?财务科刚才来问,环保设备的款子还拨不拨?总不能让工人一直等着吧?”
林辰猛地回神,合上笔记本电脑:“等审批。” 他起身时带倒了椅腿,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刚好盖过李建国嘴角那声冷笑。
下午三点,纪委的人果然来了。两个穿藏青色制服的男人坐在会议室长桌对面,公文包上的铜扣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其中戴眼镜的男人推过来一份文件,封皮印着“举报材料”四个红字:“林副主任,有人举报你向陈阳提供虚假检测报告,意图诬陷李建国同志,有这事吗?”
“没有。”林辰从抽屉里抽出一沓化验单,每页都盖着市环保监测站的红章,“这是印染厂废水的原始检测数据,COD值180mg/L,超标近一倍,陈阳手里的是备份件。”
戴眼镜的男人没看化验单,从包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下播放键。电流声里混着模糊的对话,林辰听出是自己和陈阳在“巷子深”饭馆的声音——“……李建国的账肯定有问题……”“……得找十年前的设备款……” 被掐掉的部分,刚好是他们讨论如何修复被篡改的数据。
“这录音是剪辑过的。”林辰的指腹在化验单边缘掐出月牙印,“我们在说十年前的设备采购合同,当时的经办人是李建国的侄子李明浩,合同价虚高了三百万。”
“有没有剪辑,技术部门会鉴定。”另一个高个男人收起录音笔,“但目前来看,陈阳涉嫌收受贿赂的证据很充分——我们在他宿舍搜出了二十万现金,还有他和印染厂老板的合影。”
林辰的呼吸顿了半拍。陈阳这辈子最恨现金交易,钱包里常年只装张公交卡;至于合影,他手机里存着大学毕业照,陈阳站在最左边,穿件洗褪色的白衬衫,瘦得像根豆芽菜,怎么可能跟脑满肠肥的印染厂老板勾肩搭背?
“林副主任,”戴眼镜的男人推了推镜框,“在调查清楚之前,请你配合工作,暂时不要离开镜州,护照和身份证我们会暂时保管。”
他们走后,办公室的门还没关严,小陈就抱着文件夹撞了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黏在脸上:“林副主任,财务科把环保设备的资金全冻结了!张科长说……说李主任吩咐的,‘等纪委查清楚再说,别到时候钱花了,事还没办成,反倒惹身腥’。”
文件夹“啪”地砸在桌上,里面的设备清单滑出来,最上面那张印着“紧急采购”的红章,是印染厂车间主任今早刚送来的——废水处理池的管道裂了道缝,再不换设备,明天就得停产。林辰盯着红章上的褶皱,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合同照片,陈阳发给他的那张,甲方签字栏里“李建国”三个字的捺笔,和眼前红章的边缘弧度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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