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楼顶的白布
凌晨四点的风带着霜气,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林辰站在市纪委办公楼前,警戒线在他眼前晃,蓝白相间的条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旗。
楼前的空地上站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低声交谈着什么,声音被风撕得粉碎。法医正弯腰,把一块白布盖在担架上的人身上。白布很薄,能隐约看出人形的轮廓,像片被风鼓起的云。
林辰的脚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觉得地面在晃。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担架,白布边缘露出只鞋,棕色的牛皮鞋,鞋跟处有块深色的补丁——是陈阳的鞋。他记得陈阳的妻子说过,这鞋是结婚时买的,陈阳舍不得换,鞋跟磨偏了,她就用同色的布补了块,他总说,穿惯了的鞋,比新鞋稳当。
同志,请留步。一个年轻警员拦住他,警帽下的脸带着点疲惫,这里正在办案,非家属不能靠近。
林辰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块白布。风掀起布角,露出担架边缘的金属杆,闪着冷光。他想起大学时,陈阳在宿舍里缝补衬衫,针脚歪歪扭扭,却梗着脖子说男人就得会过日子;想起他婚礼上,穿着这双鞋,紧张得差点绊倒,新娘笑着扶住他,眼里的光比婚纱还亮。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林辰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涌上股腥甜,我叫林辰,镜州市委宣传部的,你们可以查。
他的手在口袋里攥成拳,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稍微清醒了点。年轻警员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带队的队长,队长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林辰走到担架旁,停下了。他不敢再靠近,怕脚下的震动会惊扰了布下的人。法医正在收拾器械,镊子碰到金属盘,发出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旁边的水泥地上散落着几张纸,被风卷着打旋。林辰弯腰捡起最上面的一张,是张声明,抬头写着自愿放弃调查李建国案,落款是陈阳的名字,日期是昨天。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被人攥着手指写的,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字的宝盖头歪到了一边,像是写的时候突然没了力气。林辰的指尖抚过纸面,能摸到凹凸的折痕,仿佛能看见陈阳当时的样子——或许是被按在桌上,或许是被人架着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里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
他想起陈阳在小饭馆里说的话,我不怕他们找我麻烦,可我女儿才五岁,想起那张黄色便利贴上的爸爸早点回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初步判定是情绪失控,自杀。一个穿白大褂的法医走过来说,声音很淡,楼顶边缘有踩踏痕迹,现场发现了这份声明,家属那边......
他不会自杀。林辰打断他,声音突然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不是会自杀的人。
法医愣了愣,没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林辰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个情绪激动的朋友,可他比谁都清楚——陈阳是那种能为了五块钱的助学金跟校长据理力争的人,是那种被威胁时会把女儿的糖塞进口袋给自己壮胆的人,他怎么可能自愿放弃?
林辰抬起头,看向办公楼的楼顶。八层高的楼,边缘围着半人高的栏杆,栏杆上有处新鲜的划痕,像被什么东西用力蹭过,露出里面的金属色。风从楼顶灌下来,带着股灰尘和铁锈的味道,他仿佛能听见风里夹杂着什么声音,像陈阳在喊他的名字。
林辰,你看这道题......
林辰,助学金的事有眉目了......
林辰,我女儿会叫叔叔了......
那些声音在风里交叠,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拍得他头晕目眩。他蹲下身,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发出的闷响,却感觉不到疼。视线落在地上的声明上,陈阳的名字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像在挣扎。
眼泪突然砸下来,落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灰尘。林辰这才发现自己在哭,他想抬手擦,却发现胳膊重得抬不起来。他想起陈阳最后那条短信,材料我已经托人送省纪委了,放心,原来那不是让他放心,是在跟他告别。
陈阳......他低声喊,声音被风卷走,连自己都听不清,你说过要看着你女儿长大的......你说过要看着那些工人拿到补偿的......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过他的裤脚,轻飘飘的,像陈阳以前拍他肩膀的力道。大学时他们去爬山,林辰差点摔下去,陈阳就是这样拽住他,说别怕,有我呢;后来在青溪镇,他被周强刁难,陈阳连夜坐火车赶来,拍着他的背说没事,天塌不了。
可现在,那个总说有我呢的人,躺在了这块白布下面。
林先生?刚才拦住他的年轻警员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节哀。队里让我问问,你最后一次见陈阳是什么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情绪异常?
林辰接过纸巾,却没擦脸。纸巾很糙,蹭在皮肤上像陈阳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衫。三天前,在老巷的小饭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他给了我一些材料,说李建国在化肥厂改制里有问题......他当时很冷静,只是说有人在跟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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