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真有情,为什么不来?自己倒渴望见到未来的丈夫,他就不想见见他的未婚妻?
她不识字,听说识字的人肚子里墨水一多就变坏,会耍手段出鬼点子。她怕“痴婆娘等汉,越等越暗”误了自己终身。
老实说,她对向河渠什么感情也谈不上,姨丈变成历史反革命被关了起来她也知道,但是一个从小受到严格管教,心目中谁的影子也没刻上的姑娘,除了安于命运,你说她又能怎么的?姨丈被揪她流过泪,向河渠不上学了她无所谓,反正种田也吃饭。
关键的问题是她记忆中只有姨娘来去,向慧、向霞也常来,就是见不到向河渠本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成与不成都无所谓,但得下个结论,今年二十五了,在队里算大龄女孩了,不能再拖下去。这一回姨娘来跟母亲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妈妈只是连连点头,凤莲忍不住了,她说:“姨娘,风言风语的我听了不少,强摘的瓜不甜,你不要逼他。”向妈妈满面含笑说:“莲子,我没有逼他,真的,是他自己同意了的。”
“他怎么不来的?”“这个——”“姨娘,你疼我,我知道。”凤莲红着脸说,“不是侄女儿不懂规矩说些不该说的话,结亲这样的大事,他是个男子汉,也象我们女伢儿一样不见世面,没有个态度和说法?再说人家说的闲话……”她把人们说的有对象的事情说了一遍。
向妈妈承认到她家来的学生中有男有女,是听说老头子出事了,前来了解情况的,不是来相亲的,他们来后还帮出了主意进行解救,不是他们帮忙,老头的事也没有这么缓和得快。
至于他本人没来,向妈妈转向凤莲妈说:“他姨妈,孩子间不让来往可是你先提出来的,说是不要好在前头,我们有什么呢?只要你叫他来,他还不连跑带溜的来了?”凤莲母女俩都知道这是真的,童妈妈说:“那倒也是,好吧,叫他今天就来。莲子,你上街去看看可有肉卖?”叫向河渠下午就去,就这么定下了。
向河渠不想去,无奈向妈妈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向河渠又好气又好笑。是啊,新社会成立都快二十年了,这儿封建堡垒还依然故我。亲事说了二十多年,双方当事人还不认识,怪谁呢?要是小两口从小就亲亲热热地相处,像书上说的耳鬓厮磨、青梅竹马的话,也许与王梨花的这一幕悲剧就不会发生呢。事到如今也只得这样了。
妈妈叫他换身衣服,特别是下身穿的那条打了补丁的罩裤。记得王梨花也曾叫他不要穿了来校里,他俩要拍张合照,罩裤上打补丁,拍到照片里,是有些不好看。那一次去校里自然没穿那条裤子,今天呢?他却不高兴换,说是“她看的是人还是衣服?看衣服到街上看去,供销社里有的是。”硬是没换。
黄昏前娘儿俩来到童凤莲家。向河渠还是十多年前姨爹去世时来过,那房前的柿子树还依然健在。自那以后,每年只有姐姐向慧妹妹向霞,或者妈妈从这儿将柿子带回来,而那柿子树却只在吃柿子时才偶尔想起。当年爬树摘青果的小家伙第二回经过柿树下时已长成小伙子了,如今他百感交集地跟在妈的身后从树下经过,向站在门前欢迎他的姨妈、姨兄、姨嫂和姨妹走去。眼前都是熟悉的亲戚,那位当年用竹竿捅他,不许摘青果的小姐姐到哪儿去了呢?
姑娘家,特别是农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是相当害羞的。虽然在姨娘面前说了硬话,但当对方真的来了,她又羞的躲到锅堂门前只顾烧火了。暗影中窥见这位当年跟她抢灯的小冤家,自大婆婆死后快十年没见面了,他并不象个别人所嚼舌的那样长得丑,面容比哥哥要好看,同哥哥站在一起,个子差不多高,而自己比哥哥矮半头呢。见侄子在他膝盖上坐着,两手像爬树那样勾着他的颈子,他耐心地回答着小家伙的怪问题,同时也亲热地跟哥嫂攀谈着,内心的疑虑就消释大半。饭菜都煮好了,她仍然坐在灶门口,嫂嫂小声叫她坐到桌上一起吃,她怎么也不肯去,嫂嫂悄声说:“傻妹子,人家来了,你总不能不露面吧。”她也悄声说:“现在就坐在一起吃饭,不羞死人啦。至于露面——,”她沉吟了一下,耳语说,“你让哥哥把碗送进来,然后你喊我搌桌子。”嫂嫂笑点着她的额头说:“鬼丫头,点子不少。”
凤莲的嫂嫂来到堂屋,她满面笑容地对向妈妈说:“姨娘,刚才我去喊她来吃晚饭,她怕丑,说是难为情死了。真没出息。”向妈妈赞赏地说:“这正是惹我欢喜的地方,我家莲子庄重、稳重,不是草头神。不过都是家里人,不必怕丑。莲子,过来一起吃嘛。”“姨娘,您先吃吧,还有蛋汤没打呢。”凤莲喜孜孜地答应着。童大妈见景抄起筷子说:“随她去好了,她姨娘,渠儿,我们吃。”
送蛋汤上桌,算是两人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搌桌子是第二次露面,凤莲心头砰砰直跳,满脸通红,低头而来低头而去。不露面她怕河渠生气、见疑,真见面又确实难为情。其实她不能理解此时此地向河渠的心情。他无意端详未婚妻的芳容,来的任务是为给人家看,让人家放心,他是为完成任务而来的,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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