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他没有用任何教学模板,也没有遵循任何常规的解题步骤。
他的方法,野。
非常野。
但又野得有道理。
“这道题,很多老师会教你们用韦达定理,对吧?然后算判别式,搞一大堆分类讨论,最后把自己绕进去。”
“麻烦。太麻烦了。”
周远在屏幕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坐标系。
“我们换个思路。函数图像,记住,函数图像是你们最直观的武器。”
他三两笔勾勒出一个函数的大致走向,然后标出几个关键点。
“看到没?当这个参数a变动的时候,整个图像是在平移。那题目要求的所有解,其实就是两个函数图像的交点。一个固定不动,一个在左右横跳。我们要的,就是它们在特定区间内,必须有一个交点,且只有一个。”
“现在,问题是不是就简单了?从解方程,变成了看图说话。”
韩肃靠在椅背上,环抱的双臂不知不觉间放了下来。
他整个人微微前倾,眼神死死地盯着屏幕。
看图说话……
这个比喻,绝了。
他教了这么多年书,也讲函数图像,但他从来没用过这么生动、这么一针见血的说法。
他教的是知识点,是方法论,是严谨的逻辑推导。
而这个周远,他在教一种“感觉”。
一种数学的直觉。
这玩意儿,玄乎得很。
有的人天生就有,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
可现在,周远似乎在尝试把这种玄之又玄的“直觉”,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灌输给这些学生。
他能成功吗?
韩肃看向班里的学生。
所有人都坐得笔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专注。
那不是被纪律压制下的假正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知识的渴求。
他们……听懂了。
至少,他们觉得自己听懂了,并且愿意顺着这个思路去攻克下一道题。
这就够了。
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信心比黄金还珍贵。
韩肃的心情很复杂。
有被冒犯到的不爽,也有看到学生状态变好后的欣慰,更多的,是一种颠覆认知后的茫然。
原来课还能这么上?
原来学生还能这么教?
他这个南开大学数学系毕业的研究生,在这一刻,竟然对自己的教学理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那块小小的玻璃窗上,出现了一张脸。
年级主任,赵荣。
赵荣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表情向来严肃。
他正皱着眉,透过玻璃往里看。
当他看到教室里黑灯瞎火,只有一块大屏幕亮着,而本该在讲台上讲课的韩肃,居然像个学生一样坐在最后一排时,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胡闹!
简直是胡闹!
赵荣推开后门,发出“吱呀”一声。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先扫视了一圈全神贯注的学生,然后把目光定格在韩肃身上,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韩肃心里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出教室,然后顺手把门带上。
“老韩,你这是搞什么名堂?”赵荣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质问意味十足,“晚自习时间,你不带着学生做题复习,让他们聚在这里看电影?”
“赵主任,您误会了。”韩肃推了推眼镜,表情平静,“这不是电影,是数学课。”
“数学课?”赵荣的调门高了一点,“哪个老师上课需要关灯拉窗帘,搞得跟做贼一样?你别告诉我,这是什么新出的沉浸式教学法。”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刺。
“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韩肃解释道,“是一个网络主播的公开课。”
“网络主播?”赵荣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韩肃!你是不是糊涂了?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让学生们宝贵的复习时间,去看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络直播?那些人是什么水平?有教师资格证吗?懂考纲吗?讲错了东西谁负责?”
一连串的质问,像是机关枪一样扫了过来。
韩肃没有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赵荣。
“赵主任,您先别激动。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
“您知道潘锦吧?就那个之前月考数学考了146分的女生。”
赵荣当然知道,这事儿都成了他们年级组的头号新闻了。
“就是她推荐的。她说这个老师讲得特别好,能让她开窍。一开始我也不信,所以今天特意过来看看。”韩肃语气诚恳,“我看了一节课,这个主播,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没说周远比自己强,只说他有两把刷子。
这是他作为名校毕业生的最后一点骄傲。
“他能把很复杂的题,用很简单的方式讲明白。学生们听得进去。”韩肃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换个学习方式,刺激一下他们麻木的神经,也许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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