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时光仿佛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拉长了,又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加速流淌。日子过得简单而纯粹,带着一种城市里难以寻觅的安宁。清晨在鸡鸣犬吠中醒来,跟着爷爷奶奶去相熟的邻居家串串门,坐在别人家的堂屋里,听着长辈们用乡音聊着收成、儿女和过往,一上午的光景便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午饭后,往往是娱乐时间,左邻右舍凑在一起,打几圈麻将,或是摆开棋盘厮杀几局,更多的是围坐在火塘边,喝着粗茶,漫无边际地闲聊。无忧无虑,仿佛时间的流逝只与太阳的位置和肚子的饥饱有关。特别是临近年关,许多在外打工、求学的年轻人陆续归来,村子里比平日热闹了许多,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团聚的喜悦。
林砚依旧保持着与苏晚和夏沫的联系。与苏晚的对话日常而温馨,分享着各自家中的年味准备;夏沫则依旧是那个依赖感十足的小女孩,每天不变地表达着思念,催促他早点回去。至于刘姐,自那次对话后,果然只是偶尔才回一下消息,语气也收敛了些许外露的挑逗,似乎真的听从建议,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是偶尔会发来一句“小弟弟,在乡下玩得开心吗?”,林砚也只是简单回个“嗯”。
不知不觉,日历翻到了除夕。空气里年的味道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家家户户贴上了崭新的春联,挂起了大红灯笼,鞭炮声也开始零星地响起。林砚知道,这样悠闲的乡村生活即将结束,再过几天,他就要和母亲返回城市了。
除夕这天,一项不同往年的安排落在了林砚身上——他头一次被允许,并被要求一起去扫墓。
之前很多年,家里人都以他年纪小、路途不便或是其他理由,从未让他参与过。今年,或许是觉得他长大了,或许是觉得这关乎家族记忆与敬畏的事情总需要有个传承,爷爷和母亲在早饭时,郑重地对他提起了这件事。
“小砚,等会儿跟我们一起去上坟。”爷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林砚点了点头,心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们要去两处墓地。一处,是他亲生父亲的安息之地;另一处,是爷爷的亲弟弟,他应该称之为“小爹”的坟墓。
对于亲生父亲,林砚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碎片化的印象,比如一个高大的背影,或者一双粗糙的大手将他举起,细节早已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他很小时候,父亲就不在了,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后来母亲组建了新的家庭,他也随之改了姓“林”。对于“父亲”这个角色,对于“父爱”究竟是何滋味,他的认知是缺失的,是一片荒芜的旷野。
走在去往墓地的山路上,冬日的山风带着凛冽的寒意。母亲的脸色有些肃穆,爷爷奶奶也沉默了许多。来到一座打扫干净的墓碑前,上面刻着的名字,对他而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
他学着母亲和爷爷奶奶的样子,清理墓碑周围的枯草,摆上简单的祭品,然后点燃纸钱。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吞噬着黄色的纸钱,化作片片黑蝶般的灰烬,随着山风打着旋儿飘向空中。林砚沉默地看着那火焰,心中空落落的。他该想些什么?该有什么样的感受?他不知道。他从未感受过来自墓中这个男人的爱,自然也谈不上深刻的悲痛或思念。有的,只是一种面对血缘根源的茫然,和一种对生命无常的、朦胧的认知。
他按照指引,点燃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仿佛用这种最传统喧闹的方式,试图唤醒沉睡的亡灵,也驱散生者心头的沉寂。
给亲生父亲完成祭扫后,他们又去了不远处另一座坟茔。这里埋葬的是他的小爹,爷爷的弟弟。对于这位长辈,林砚的印象更是模糊,或许幼时见过,但现在已全然记不清相貌了。祭奠的流程重复了一遍,只是心情少了那份面对生父时的复杂空茫,更多是一种对家族长辈的例行敬意。
整个过程中,林砚都异常沉默,只是机械地完成着每一个步骤。母亲和爷爷奶奶偶尔会看他一眼,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种完成了某件重要仪式的释然。
忙完一切回到家中,已是傍晚。老屋里灯火通明,年夜饭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时,奶奶忍不住问:“小砚,头一次去,没事吧?”
林砚扒了一口饭,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没事。”
他是真的没感到害怕或不适,但心中却涌起了许多问题,像水底的泡泡一样不断上浮。关于那个他该叫“爸爸”的男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去世的?他如果还在,会怎样对待自己?……这些问题在他心里盘旋,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席间的氛围是团圆和乐的,不适合提起那些沉重的往事。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随着他真正长大成人,这些他不同的问题,爷爷奶奶和母亲,总有一天会主动地、缓缓地向他讲述。那是一个家族的记忆,也是他生命来处的一部分,总需要被知晓,被传承。
这个除夕,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璀璨的烟花中,林砚似乎触摸到了一些比往年更深层的东西——关于家族,关于传承,关于生命中那些无法填补的空白与必须承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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