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那一声发自肺腑的“您是我的神”，余音尚在工坊内回荡。
秦清月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封神仪式，店长已经一个箭步冲回了柜台。
她的背影像一支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珠宝工坊，此刻被一种狂热的气氛彻底点燃。
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昂贵香薰的清冷，而是金钱在燃烧时独有的、灼热的芬芳。
店长坐回电脑前，十指在键盘上翻飞狂舞，敲击声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每一个按键的起落都充满了力量感。
她不再是那个愁眉苦脸的中年店长，而是一位正在网络战场上激情搏杀、扞卫自己领土的女武神。
“感谢亲的喜欢！定制款正在排队中，预计工期两周，加急需加钱哦！”
一条回复发出，她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头像。
“是的，熊猫头我们也可以做成纯金的，只要您预算到位，我们甚至可以镶钻！让您的精神状态闪耀全场！”
又一条回复，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一丝丝蛊惑。
秦清月站在一旁，听着这些对话，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纯金熊猫头？
镶钻？
这画风的偏移速度，已经超出了她对珠宝行业的认知。
店长对此毫无察觉，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不抬眼不睁，嘴里还在飞速地念念有词，仿佛在吟唱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财富密码。
“这个要加急，那个要加钱。”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是兴奋，也是对未来的憧憬。
“这个说要刻上‘我爱加班’。”
“那个说要‘栓Q’。”
“哎呦，还有个要‘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真是千奇百怪，但都好有搞头！”
她猛地一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秦清月身上，那双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亮，一个念头像被点燃的引线，在她脑中炸开。
“秦董！”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您觉得，咱们要不要出一批‘打工人精神’系列？我看这需求量挺大的！”
秦清月实在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建议。
她唇角牵起一抹略带僵硬的弧度。
“你自家的店，自己看着办吧。”
再让她建议下去，她怕这家梵希雅真的会变成“精神病院指定周边生产商”。
然而，这句在秦清月听来略带敷衍的话，落入店长耳中，却无异于得到了最高指示。
“好！”
她重重一点头，立刻抓过手机，在备忘录里用一种近乎镌刻的力道记下一笔。
“打工人精神系列，安排！”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商机”的光芒，炽热得几乎能将人灼伤。
秦清主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静静看着店长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从“人生无望”到“事业巅峰”的情绪切换。
这变脸的速度，川剧大师见了恐怕都要递上一根烟。
果然。
什么高大上，什么优雅奢华，都不如“火了”两个字来得实在，真香！
回复完堆积如山的私信，店长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顺手点开秦清月的微博主页，看着那位大小姐随手拍下的日常，从私人游艇到堆成山的奢侈品，还有‘百万小作文’比赛。
看到这位大小姐的洒脱生活。
羡慕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默默点下了关注，准备也加入蹲守抽奖的大军。
其余店员不语，只是悄无声息地掏出手机，也偷偷点了个关注。
*
年底的时候，秦清月再次巡视梧桐里商业街时，习惯性地朝梵希雅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停住了脚步。
店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蜿蜒着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队伍里的人群构成十分奇特。
有穿着破洞牛仔裤、头发染成亮粉色的潮流青年，也有西装革履、神情疲惫但眼神狂热的白领。
甚至还有几个举着稳定器和手机、对着店面疯狂拍摄的时尚博主。
店里的装修风格没变，但橱窗里陈列的珠宝，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那些精致典雅、散发着古典美的项链与耳环，如今被挤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蒙上了一层“过气”的尘埃。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抽象派”作品。
一个巨大的银质“栓Q”吊坠，被放置在最显眼的灯光下，闪耀着一种诡异又嘲讽的光芒。
它的旁边，是一对用狂草字体打造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耳坠，那字体张牙舞爪，充满了不羁与挣扎。
而最中间的绝对C位，赫然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胸针。
胸针的造型是一个痛苦扭曲的小人，正用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
作品名：精神内耗。
秦清月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这哪里还是珠宝店。
这分明是“当代青年精神危机博物馆”。
店内的景象更是让她眼角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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