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与阿娜尔如同受惊的林鹿,不敢有丝毫喘息,更不敢回头张望,只是凭借着一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求生本能与那重于泰山的使命信念,向着林木更为幽深、地势更为陡峭的未知领域亡命奔去。
他们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舒张都牵扯着几乎枯竭的体力与紧绷欲断的神经。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与枝叶刮擦的哗响,然而那金铁交鸣、真言轰鸣、以及张玄素最后那夹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惨嚎,却仿佛魔音灌耳,久久不散。暴露了,行踪已彻底败露。张玄素虽功败垂成,筋脉俱断,但其麾下或许还有潜伏的弟子,朝廷的锦衣卫、正一教闻风而来的其他高手,甚至那些一直被金佛气息吸引、蛰伏在暗处的邪魔外道,都可能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循着微末的痕迹围剿而来。他们就像在无尽黑夜里点燃了自己唯一的火把,瞬间成为了所有贪婪与恶意目光的焦点,无所遁形。
肺部灼痛如焚,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双腿沉重得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每抬起一步都需要耗费莫大的意志力。阿娜尔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紧紧跟在桑吉身后,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到了极限,全凭着一股不愿成为累赘、誓死守护的倔强在强行支撑。林间的荆棘与断枝无情地划拉着他们早已褴褛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新鲜血痕,但他们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向上,拼命向上,仿佛要挣脱这令人窒息的天罗地网,一直逃往那传说中唯一的安全彼岸,灵鹫峰之巅。
不知在昏暗的密林中穿梭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已然模糊。前方的林木忽然变得稀疏,耀眼的天光如同瀑布般从林隙间倾泻而下。他们奋力拨开最后一道纠缠得如同罗网般的藤蔓与带刺灌木,踉跄着、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这片吞噬光线的绿色海洋。
然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他们的咽喉,两人如同泥塑木雕般,骤然僵立在原地,瞳孔急剧收缩,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被眼前那无比壮阔、浩瀚、却又散发着致命死寂的景象震撼得魂飞天外!
没有路了。
他们已然站在了世界的边缘,山登绝顶我为峰!
脚下,是一块仿佛被远古天神以无上伟力削平、方圆不过十几丈的巨大峰顶平台。岩石裸露,呈现出一种历经亿万年风霜雨雪打磨后的灰白与苍凉,光滑而冰冷,寸草不生。而平台之外,便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足以让最勇敢的飞鸟也望而却步的万丈深渊!
极目远眺,五台山的全景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恢弘磅礴到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天地巨幅画卷,毫无保留地、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铺陈于他们的眼底脚下。
中台翠岩峰,巍然雄踞于中央。其山势开阔雄浑,峰顶平坦如砥砺,巨大的岩石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苍翠色泽,覆盖着厚厚如绒毯般的苔藓,在明媚而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微妙而坚韧的生命光泽。东台望海峰,峰顶高耸陡峭,视野开阔无极。此刻虽无波澜壮阔的云海奇观,但遥想黎明破晓之时,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撕裂黑暗,将无边的云涛渲染成金红色的沸腾海洋,那该是何等震撼的景象!那正是金刚部炽盛光明、洞彻一切无明、无畏智慧的无上显现,代表着觉醒如镜,映照万法。西台挂月峰,轮廓相对柔和圆润,山形舒展,宛如一只正在优雅开屏的孔雀,静静地指向西方天际。南台锦绣峰,宛若一匹悠然卧息于天地之间的神骏天马,山势相对平缓丰腴。即使在这绝顶之上远望,亦能感受到其蓬勃的生机。北台叶斗峰,则雄踞于正北方,是名副其实的“华北屋脊”,地势最高,气势最为险峻磅礴,山体如同共命灵鸟昂首向天,欲啄星辰。
浩瀚的云海在诸峰之间的深谷中缓缓流淌、沉浮,如同洁白的、柔软的纱幔,时而露出一角深绿色的林海,或是远处细如银丝、蜿蜒曲折的河流。头顶的碧空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云翳,蓝得令人心醉,阳光毫无遮挡地、近乎粗暴地倾泻而下,将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山峦染上深深浅浅的绿、青、灰、蓝,色彩层次分明,直至最远处与天际融为一体,化作一片朦胧的淡蓝。无数松柏如同最忠诚的战士,在山脊石缝间顽强地扎根生长,姿态虬劲万千,默默地守望着这亘古的寂静与庄严。
然而,此刻这极致的、震撼灵魂的壮美,在桑吉和阿娜尔眼中,却只带来了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无路可走了。
这灵鹫峰顶,除了他们来时的那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路径,三面皆是光滑如镜、飞鸟难栖、令人望之头晕目眩的万丈绝壁!哪里有什么菩萨洞?哪里有什么修行圣地?哪里有什么希望的彼岸?放眼望去,除了冰冷苍凉的岩石,便是广阔无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天空。只有永无止境的、呼啸的天风如同冰冷的刀子般掠过,带走身体最后一丝温度,也仿佛要吹熄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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