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坛上的毒吻
阿尔卑斯山刺骨的寒风带着雪沫子,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也刮不进圣巴塞洛缪大教堂那扇沉重的、钉着巨大铜钉的橡木大门。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门外的阴影里,我缩了缩脖子,把身上那件从石头尸体上扒下来、沾满了血和泥污的安保西装裹得更紧了些,还是觉得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肩膀上林秀芝——或者说我亲娘林晚清——捅的那一刀,草草用撕下来的布条捆着,稍微一动就疼得我龇牙咧嘴,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骨头上来回拉。操,这亲娘给的“见面礼”,真够劲儿。
教堂里头的光线透过高高的彩色玻璃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晃晃悠悠的光块,红的像血,蓝的像冰窟窿。一股子混合着陈旧木头、冰冷石雕、昂贵熏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消毒水味儿的气息,从门缝里顽固地钻出来,熏得人脑仁儿疼。
“阿芳姐,” 我压着嗓子,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皮,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穿透厚实的木头,看到里面那个即将粉墨登场的“主角”,“你确定那老狗……真搁里头‘临终忏悔’呢?别他妈是幌子吧?”
阿芳就站在我旁边,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套裙,像是来参加葬礼的贵妇。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戴了张白玉面具,只有那双眼睛,沉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偶尔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她手里稳稳地托着一个东西——一个通体漆黑、泛着哑光、线条冷硬得像块墓碑的骨灰盒。盒盖上,用阴冷的线条蚀刻着一只竖立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图案。
“瑞士顶尖医疗团队,全球最先进的无菌移动手术方舱,心源匹配度99.8%。‘忏悔’是幌子,换心,才是他今晚唯一的‘复活大典’。” 阿芳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钉在空气里,“他信不过任何人,只信自己身上的科技和这座他捐了半个身家修建的‘圣地’。在这里,他是神父眼中的‘虔诚信徒’,是市政厅档案里的‘杰出慈善家’。谁也想不到,圣坛下面,正在进行一场肮脏的器官交易和非法手术。”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了我身边那个轮椅上的身影上。
林晚清。
她歪靠在轮椅上,身上裹着我从疗养院顺出来的那件宽大得能装下两个她的米白色羊绒衫,整个人瘦得像一副蒙着皮的骨架。头发被阿芳简单地梳理过,勉强挽在脑后,露出那张蜡黄、枯槁、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颊。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瞳孔浑浊,映着教堂门缝里透出的光,却没有任何焦点,像两口早已干涸的死水潭。
我把她从雪山那辆破雪佛兰里拖出来时,她就是这样,除了递给我那本破日记后耗尽力气昏迷了一阵,大部分时间都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本薄薄的、仿佛承载着她二十年血泪和疯狂的日记,此刻就塞在我怀里,紧贴着皮肤,冰得我打了个哆嗦。日记本下面,还压着那个冰冷的、闪着致命红光的引爆器控制器。我不敢多看,更不敢去想。
“她……行吗?” 我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发干,“一会儿见了老狗,别他妈又发疯扑上去咬人吧?上次给老子这一刀还新鲜热乎着呢!”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阿芳没直接回答,只是微微弯腰,凑近了林晚清。她的动作看起来很轻柔,像是要帮林晚清整理一下衣领。但我眼尖地瞥见,在她手指掠过林晚清干瘪嘴唇的瞬间,似乎有极其微小、几乎无法察觉的粉末状颗粒,随着她指尖一抹,消失了。
“她比你想象的清醒,小极。” 阿芳直起身,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平静,“二十年囚笼,足够把一个疯子的恨意,淬炼成一柄最锋利的毒刃,藏在最深的混沌里,只为等待这一刻。” 她顿了顿,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记住你的任务。把她送到他面前,说出那句话。”
就在这时,教堂侧边一扇不起眼的、雕刻着复杂玫瑰花纹的小门,“吱呀”一声,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修士服、面容刻板得像块花岗岩的老修士探出头,浑浊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扫了我们一眼,最后落在阿芳脸上,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掠过轮椅上死气沉沉的林晚清和我这个浑身散发着街头痞气的“安保”时,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我们只是两件需要搬进去的家具。
“时间到了。” 老修士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保持安静,主的圣坛不容亵渎。”
阿芳颔首,率先捧着那漆黑的骨灰盒,迈步走了进去。冰冷的骨灰盒上,那只蚀刻的独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一股混合着熏香、消毒水和死亡阴影的气息猛地灌进肺里。妈的,真他妈难闻!我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一把抓住轮椅的推手。入手冰凉,金属的寒意直透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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