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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州白府,近望定策(1931年秋末)
九一八的惊雷,彻底撕碎了定州白府深宅大院的平静。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檀香墨韵,而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恐惧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白鸿儒的书房,灯火彻夜通明。往日摆放着古玩字画、弥漫着茶香的书案,如今堆满了各地发来的加急电报、混乱的报纸号外(“日寇占沈阳!”、“北大营血战!”、“东三省沦陷!”等刺目标题触目惊心),以及白家遍布北方的掌柜们发回的雪片般的告急信函。空气中充斥着雪茄的浓烈烟气和焦虑的气息。
白鸿儒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凝重。他穿着团花绸长袍,背着手,在铺着厚重波斯地毯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步履沉重。
“父亲,”白映雪站在书案旁,她已换下学生装,穿着一身利落的藏青细布旗袍,外面罩了件薄呢短马甲,长发也简洁地盘在脑后,十几岁的少女却显的干练沉稳。她手中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报,“关外三省的产业……恐怕凶多吉少。奉天、长春、哈尔滨的货栈、粮行,大半被日军强占或焚毁,账房、伙计下落不明者十之七八。我们在大连的码头仓库,也被日军海军陆战队接管了。” 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白鸿儒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茶杯乱晃:“强盗!无耻之尤!那是白家几代人的心血啊!”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痛惜与愤怒交织的火焰。
“父亲息怒。”白映雪冷静地续道,“当务之急,是保全关内根基。北平、天津分号已传来消息,市面上人心惶惶,挤兑风潮初现,日货遭抵制,市面萧条。我们需立刻收缩银根,将京津、保定的流动资金,尽可能向定州大本营和南方的沪杭分号转移。同时,囤积粮食、布匹、药材等民生必需物资,以备不测。”
白鸿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女儿,眼中流露出信任和倚重:“映雪,你考虑得周全。就依你之言,立刻着人去办!通知各分号掌柜,非常时期,一切以稳为上,宁可少赚,不可冒险!定州的粮仓、货栈,由你亲自督管清点封存!”
“是。”白映雪应道,随即又提出另一个关键问题,“还有一事。东北沦陷,难民如潮水般涌入关内。定州城外已聚集了不少流民,其中不乏原东北军溃兵和江湖人士。府内安全……”
“加派人手!”白鸿儒斩钉截铁,“护院队全部配发快枪(驳壳枪和汉阳造),日夜巡逻!府墙加设铁丝网!所有门户严加盘查!着人联络城防司令部和警察局,必要时要他们提供庇护!” 乱世之中,财富即是原罪,白家这棵大树,早已成为无数饿狼觊觎的目标。
“女儿明白。”白映雪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父亲,族学那边……是否暂停?”
白鸿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学不可废!越是乱世,越要明理!族学照常开课,但加授国文、历史,尤其要讲岳飞抗金、文天祥殉国、戚继光抗倭!让孩子们知道,何为气节,何为脊梁!还有……”他目光转向一直侍立在角落、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权世勋(幼子),“世勋,你也来听!”
权世勋心头一震,连忙躬身:“是,家主!”
白鸿儒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这个聪慧过人的孩子,他的生父,似乎就牺牲在刚刚沦陷的那片土地上……他挥了挥手:“去吧,跟着大小姐,多看,多听,多学。”
权世勋跟着白映雪走出书房,身后传来白鸿儒疲惫却依旧有力的声音:“备车!我要去见商会会长和几位世交!这定州的天,不能塌!”
(二)山东农家,远行决断(1931年冬)
山东的冬天,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农家小院的土墙更显破败萧索。院中那棵被舅父一刀劈断的枣树,半截枯干在寒风中呜咽。
屋里,油灯如豆,光线昏暗。舅父和权世勋(长子)围坐在冰冷的土炕上,中间的小炕桌上,放着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硬木匣子。匣盖打开,数十枚金锭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舅父的脸色比外面的天气还要阴沉。他粗糙的手指一枚枚摩挲着金锭,声音沙哑低沉:
“勋儿,这世道……真的要大乱了。小.r日本占了东三省,眼瞅着就要往关内打!山东靠海,青岛有日本人的兵舰,听说韩复明那王八蛋跟日本人眉来眼去,靠不住!咱们这地界,早晚是战场!”
权世勋赤膊的上身肌肉虬结,虽才七岁多,却已有了几分少年人的精悍。他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匣子里的金子:“舅,那咱们怎么办?跟小日本拼了?”
“拼?”舅父苦笑一声,眼中是深深的无奈和清醒,“拿什么拼?就凭舅这把柴刀?还是你这小身板?咱们是平头百姓!鸡蛋碰石头!” 他拿起一枚金锭,掂了掂分量,“你爹留下的这点东西,是咱爷俩最后的保命根!不能耗在这里等死!更不能再便宜了土匪或者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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