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扩建搞得整条街都热闹非凡。李思和派的工匠们挥舞着锤子敲墙,木梁落地的声音和石灰粉的味道飘得到处都是。赵佳贝怡踩着碎木屑在工地和诊室间来回跑,额头上的汗擦了又冒,白大褂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小臂上沾着药渍。
“赵医生,换药的纱布用完了!”小护士抱着一空托盘跑过来,脸红得像个大苹果,“那边床的大爷又喊疼了,我……”
“我这就去拿!”赵佳贝怡刚说完,旁边就传来工匠的喊声:“这面墙拆不拆?给个准话!”她回头大吼一声“留着,那是承重墙”,然后看到小护士正对着哭喊的病人手足无措,眼圈都红了。
“招人。”赵佳贝怡擦了把脸,声音疲惫却坚定,“现在就写告示,要找能护理、能吃苦、手脚麻利的。”
告示贴在诊所门口的木板上,红笔写的“招护士”三个字特别显眼。接下来的几天,应聘的人多得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有麻花辫姑娘害羞表示可学打针;旗袍女士炫耀教会学校出身,却分辨不出消毒剂;嗓门大婶自称能吃苦,见伤口即呕吐逃离。
赵佳贝怡坐在临时搭的木桌后面,手里的笔划来划去,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急需一个能干的人,在她忙于看诊时能帮忙处理护理、配药、消毒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但眼前这些应聘者,要么太新手,要么不太靠谱,让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天下午,斜阳照在门框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工匠们休息了,躺在墙角的草堆上打呼,诊所里安静了一会儿。赵佳贝怡正揉着太阳穴,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愣住了。
是个姑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色护士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领口的蓝丝带系得整整齐齐,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头发梳成低低的发髻,插着一根素银簪子,脸上没化妆,清秀的眉眼就像一幅水墨画,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得让人心里一震。
“您是赵医生吗?”姑娘走到桌前,微微弯腰,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落在心上,“我叫清水百合,来应聘护士。”
“清水百合?”赵佳贝怡紧握着手里的笔,指尖有点凉。这名字挺洋气的,但她的普通话里带着点东北口音,听起来挺实在。
清水百合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一抿,眼圈先红了:“我娘是中国人,家在沈阳。去年兵荒马乱的,日本人占了城……”她低下头,声音哽咽,“家里人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一路逃过来的。”
赵佳贝怡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胸前的微光探测器轻轻跳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烛火,闪过一丝凉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这乱世里,谁的故事里没点血和泪呢?但她见过太多用眼泪换同情的人,不得不小心。
“做过护理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嗯!”清水百合立刻抬起头,眼里还有泪水,但眼神很亮,“在沈阳的教会医院待过半年,跟着德国医生学的。打针、换药、包扎都熟悉,消毒流程也记得牢。”
“演示一下静脉注射。”赵佳贝怡指了指桌上的空针管和模拟血管的橡胶管——那是她特意准备的,能看出真本事。
清水百合没犹豫,先洗手,肥皂擦了三遍,指尖搓得发红。然后拿起针管,抽盐水时手法稳得很,排气泡的动作干净利落,捏着针管的手指纤细却有力,针尖斜着刺入橡胶管时,角度、力度都刚刚好。
“不错。”赵佳贝怡点点头,又抛出一个难题,“碰到伤口化脓,腐肉和新鲜肉芽分不清,怎么处理?”
这问题挺棘手的,连有些老护士都得想想。但清水百合想都没想就答:“先用生理盐水冲,腐肉发灰发臭,碰着软乎乎的;新鲜肉芽是粉红的,有点硬,碰一下会出血。腐肉得慢慢刮掉,不能太急,不然伤着肉芽……”她说得条理清晰,连刮腐肉时用的镊子角度都提到了,细节扎实得不像随口编的。
赵佳贝怡心里的天平悄悄往这边偏了偏。她又问了几个护理上的棘手情况,比如高烧病人抽搐怎么办,开放性骨折怎么固定,清水百合都答得头头是道,偶尔提到细节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痛苦,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在东北……见过不少?”赵佳贝怡试探着问。
清水百合的眼圈又红了,声音低了下来:“嗯。有个小兵,才十六岁,腿被炮弹炸烂了,躺在地上喊娘,血止不住……我就蹲在旁边给她按住伤口,可那血顺着指缝往外冒,怎么都止不住……”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脸,“那时候就想,要是我能再厉害点,是不是就能救他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肩膀微微发抖,眼里的泪水打转,连旁边整理床单的小护士都偷偷抹起了眼泪。
赵佳贝怡沉默了,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共情,装是装不出来的。日军在东北的暴行,她听逃难的人说过太多,那种无力感,她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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