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刚泛出点鱼肚白,赵佳贝怡的眼皮就跳了跳。
她趴在诊所前屋的案几上,胳膊底下压着半张草药图谱,墨汁还没干透,蹭了点在袖口上。后半夜给沙春燕换过药,又去看了看发低烧的马博文,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本想眯一会儿,耳朵却支棱着,像只警惕的猫。
“咚、咚、咚。”
叩门声来得又急又轻,三下,间隔短得像打鼓,却控制着力道,没惊动后院的人。
赵佳贝怡心中猛地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手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样,不由自主地伸向了桌底。在那里,有一把被她磨得锋利无比的手术刀,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
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像一只受惊的猫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她的心跳愈发剧烈,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她轻轻地将眼睛凑近门缝,往外窥视着。
晨光透过门缝洒在地上,形成一道狭长的光带。在那道光带中,立着一个灰扑扑的身影。那身影看上去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他身上的长衫下摆沾着一些泥点子,帽檐压得很低,几乎快遮住了他的眼睛。
然而,尽管如此,赵佳贝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清瘦的肩膀、攥着门框的骨节分明的手,都让她确信无疑——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人,顾先生。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缓缓地拉开了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仿佛是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随着门的打开,一股带着露水的寒气“呼”地涌了进来,如同一股冰冷的洪流,直冲向赵佳贝怡。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刺激得有些发懵。
顾慎之没应声,闪身进门就反手带上门,“咔哒”一声扣上插销。他摘下帽子,露出被汗水浸得贴在头皮上的头发,额角还沾着片枯黄的草叶,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跳动的火苗。
“出事了?”赵佳贝怡的声音发紧,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还好,没看见血渍。
顾慎之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要将什么烦恼都赶走似的。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凉茶上,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咕咚咕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仿佛那碗凉茶不是被他喝进肚子里,而是直接倒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像一个被人用力拨动的拨浪鼓,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形成了一道细细的水线,滴落在他那件灰布长衫上。那水线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在长衫上蔓延开来,洇出了一小片深色的印子,就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墨色花朵。
顾慎之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用袖子胡乱地在嘴边抹了一把,然后突然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那笑声中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他的身体也在随着这笑声一同颤动。
“是好事!他娘的……天大的好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但那话语中的兴奋和激动却丝毫没有被掩盖。
赵佳贝怡愣了愣,看着他眼角因为激动泛起的红,捏着手术刀的手悄悄松了劲,指尖却还在发颤。
“麻明福!”顾慎之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每个字都带着股冲劲,“苏南的麻队长,昨天干了票大的!”
麻明福?
赵佳贝怡的心跳“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那个左臂戴着红星臂章的汉子,上次见还是在城郊那座漏风的破庙里。他捂着淌血的肚子,咬着牙把最后半瓶消炎药推给她,说“给更需要的人”,眼神烈得能烧起来。
“他……”她想问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
“他带人端了关东军的运输队!”顾慎之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手往怀里掏了半天,摸出张皱巴巴的烟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你看!缴获了两车硬货,全是咱们急缺的!”
赵佳贝怡接过烟纸,指尖抖得厉害,差点把纸捏碎。炭笔字写得龙飞凤舞,笔画里全是狠劲:“盘尼西林二十箱,磺胺粉五十斤,手术钳、止血钳各两打,还有两箱脱脂棉……”
她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念到后来,声音都变了调。这些东西,在前线能救多少人命?那些因为伤口感染眼睁睁等死的士兵,那些因为败血症浑身溃烂的百姓……
“麻队长说了,”顾慎之的眼睛亮得惊人,往密室的方向瞟了瞟,声音压得更低,“这些宝贝,点名要交到你手里。他说,‘只有赵医生才懂怎么让它们发挥最大用处’!”
“我?”赵佳贝怡猛地抬头,眼里全是不敢信。她不过是在破庙里给麻明福缝过伤口,塞过两盒自己配的消炎药,怎么担得起这份信任?
“就是你!”顾慎之重重点头,下巴上的胡茬都在颤,“他说你手里有门道,这些药到了你这儿,能多活十倍的人!这老小子,眼睛毒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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