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裹着码头特有的咸腥气,扫过赵佳贝怡的脸颊时,带着点扎人的凉。她翻身上马的瞬间,裤脚被马镫勾出个小角,露出脚踝那块浅褐色的疤——去年给担架上的伤员包扎,被挣扎的木头磕的,当时血珠子顺着脚脖子往下滚,现在摸起来还糙得像砂纸。
“坐稳咯!”牵马的老王叔粗声吆喝,糙手在马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拍了下。马“唏律律”嘶叫着,前蹄在青石板上刨出火星子,猛地窜出去的瞬间,赵佳贝怡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晃,药箱在怀里颠得厉害,玻璃瓶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像串没调门的破铃铛。
她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怀里黑布包着的十字银链硌着心口,小周护士送的,那姑娘总说“信这个,能少流血”。链坠被体温焐得发亮,贴着皮肤暖乎乎的,倒比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褂子更实在。
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动作有些匆忙,甚至都不敢回头再看诊所一眼。然而,那些留在诊所里的物品,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玻璃板下压着的红头绳,那是金陵女中学生们编的暗号,三股代表安全,四股则意味着危险。这简单的红头绳,承载着她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还有小周绣了一半的帕子,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却能看出她绣得格外认真。这块帕子或许是小周想要送给某人的礼物,只是还未完成。
学生们折的纸鹤,翅膀上写着“谢谢赵姐”。这些纸鹤代表着学生们对她的感激之情,每一只都充满了温暖和爱意。
而那台刚解锁8%的医疗舱,舱门虚掩着,露出里面发白的软垫。这台医疗舱见证了许多病人的康复,也承载了她的努力和付出。
所有这些物品,都如同半开的伞一般,撑开着一些她舍不得丢弃的影子。这些影子里,有她与学生们的点点滴滴,有她在诊所里的辛勤工作,还有她对这个地方的深深眷恋。
马像一阵风一样疾驰而过法租界的霓虹街,蹄声哒哒,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晰。街道两旁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其中最为耀眼的当属“百乐门”的招牌,那巨大的霓虹灯管发出的光亮,让人眼花缭乱,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红的、绿的、蓝的光所笼罩。
这些光线打在街道两旁的墙壁上,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面,就像是有人打翻了一个巨大的颜料盘,各种颜色肆意流淌、混合,形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在“百乐门”的门廊处,一个身着旗袍的女人正倚在那里抽烟。她的身影在霓虹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她手中那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一亮一亮的,与远处岗楼的探照灯相互呼应,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赵佳贝怡坐在马背上,目光被那个抽烟的女人吸引住了。她不禁想起了小周护士,那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姑娘。小周护士曾经偷偷地抹过她的口红,当时那鲜艳的红色涂在她的嘴唇上,红得像要滴血一般,而她的眼睛则亮晶晶的,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小周护士曾兴奋地对赵佳贝怡说:“等打跑了鬼子,我一定要穿上最红的裙子,去舞厅里跳一支舞,那种可以转圈圈的舞!”那时候的小周护士,笑容灿烂,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自由的向往。
“傻丫头。”她低声骂了句,眼角有点热。前几天老陈捎信说,小周已经到后方了,那边的油菜花正开,黄灿灿的能淹没人的膝盖,她应该正蹲在花丛里,给伤员们唱跑调的歌吧。
“吁——”老王叔猛地勒住缰绳,马打了个响鼻,前蹄高高抬起。赵佳贝怡差点被甩下去,药箱撞在肋骨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咋了?”她稳住身子问。
老王叔往前面努努嘴:“赵医生,前面查岗呢!”
赵佳贝怡赶紧把银链塞进衣领,又把药箱往怀里按了按,金属扣硌得胸口生疼。岗亭里的伪军歪着头打盹,军帽扣在脸上,露出半截流油的脖子,枪托斜靠在墙上,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条吐信的蛇。
马走过岗亭时,她屏住呼吸,听着马鼻子里的哼哧声,心脏跳得跟擂鼓似的,咚咚咚撞着嗓子眼。过去那阵,老王叔才松了口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帮孙子,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前儿个还抢了张大爷的芦花鸡,说是‘皇军征用’,呸!”
赵佳贝怡没接话。她见过更不是东西的——那些穿着黄军装的鬼子,把哭喊的孩子从娘怀里拽走,像拎着只小鸡;那些戴着金丝眼镜的翻译官,用流利的中文指挥着烧房子,脸上还挂着笑。药箱里的麻醉剂,有一半是从他们丢弃的医疗包里捡的,标签上的日文还没撕干净,“大日本帝国陆军”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马又跑起来,风灌进领口,凉得像冰碴子。赵佳贝怡把脸埋在马鬃里,闻到股干草和汗水的味,跟诊所后院的马棚一个味儿。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给伤员缝针,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线怎么也穿不进针眼,伤员疼得直抽气,额头上全是汗,却还咧着嘴安慰她:“没事,姑娘,你慢慢来,我皮糙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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