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坛庙的晨雾还没散,檐角的铜铃就被风撞得叮当作响,像在催着谁醒。麻明福蹲在灶台边,手里攥着块烤得焦黑的红薯,咬一口能烫得直哈气——这已经是庙里最后半袋红薯了。
“慎之的信。”二柱子猫着腰钻进灶房,裤腿上还沾着山泥,手里的油纸包浸了半截水,“刚从后山摸过来,差点被巡逻队的狗咬住。”
麻明福撕开纸时,手指在发抖。顾慎之的字向来工整,这次却歪歪扭扭,墨点溅得像血珠:“清水百合带了三十个特务,在南岸码头‘清剿’,说是抓共党,实则在查你的踪迹。另外,鬼子的兵舰在朝天门江面游弋了三天,怕是要动真格的。”
最后一句用红墨水写的,扎眼得很:“速整队,有硬任务。”
麻明福把红薯核狠狠砸进灶膛,火星子“噗”地窜起来,燎到了他的破袖口。“硬任务?”他低骂一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老子等这话,等了快俩月了!”
二柱子往灶里添了把柴,火光映着他缺了颗门牙的嘴:“队长,是不是能打回去了?弟兄们快憋疯了,夜里抱着枪在庙里转圈圈,说再不动手,枪都要生锈了。”
“动,怎么不动。”麻明福摸出别在腰后的驳壳枪,枪身被摩挲得发亮,“但这次的目标,是个娘们。”
“清水百合?”二柱子的脸瞬间沉下来,“那婆娘心狠得很,上回在磁器口,她放火烧了整个巷子,就为了抓一个交通员。”
灶膛里的柴“噼啪”爆响,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在打架。麻明福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跳动的火光,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密。
赵佳贝怡是被药罐翻倒的声音惊醒的。她披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冲出偏殿,就见麻明福正蹲在石阶上,手里捏着顾慎之的信,指节捏得发白。
“你们要行动?”她的声音还有点发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目标是清水百合?”
麻明福抬头看她,晨光从她身后的庙门照进来,把她的白大褂染成了金红色,倒不像个医生,像个捧着药箱上战场的兵。“上级的命令,”他把信递过去,“既要袭扰鬼子的船,还得清汉奸。那婆娘是头一号。”
赵佳贝怡的指尖刚碰到信纸,就被上面的红墨水烫了似的缩回来。她想起前阵子救治的那个老婆婆,腿上被汽油弹烧得血肉模糊,拉着她的手哭:“是个穿和服的女人下令烧的……她笑起来,眼睛像毒蛇……”
“我有个主意。”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麻明福猛地抬起头。
“你说。”
“用我当诱饵。”赵佳贝怡的目光落在阶下晒着的草药上,那些被炮火烧焦的黄连、薄荷,正被她摊开了晒,“她最想要的,是我的药方,还有我这个人。”
麻明福“腾”地站起来,驳壳枪的枪套撞到了石阶,发出“哐当”一声:“不行!”他的声音太响,惊得檐下的鸽子扑棱棱飞起来,“那婆娘是个疯子!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赵佳贝怡挺直身子,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郑重地说道:“我绝对不是羊!”接着,她迅速弯腰捡起一根晒得半干的强心藤,这根藤条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还留着被炮弹碎片划开的口子,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经历过的激烈战斗。
赵佳贝怡紧紧握住这根藤条,仿佛它是她手中唯一的武器,然后继续说道:“我手中有药,这药就是能治瘟疫的药方。她想要的就是这个,所以我会‘研制’一个给她。不过,她这个人非常多疑,绝对不会亲自前来取药,只会派她的手下前来试探。但是,只要她的手下一露面,你们就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最终找到她的下落。”
她把强心藤举到麻明福面前,藤心的汁液在晨光里泛着深绿色的光:“这东西跟本地的金银花配在一起,能治烧伤感染。我已经试了三回,效果比磺胺好。我给它起名叫‘玄坛青’,就说我在南岸秘密炼这个,专治轰炸引起的瘟疫——她一定会来。”
麻明福盯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药香的眼睛,此刻亮得像黑夜里的探照灯。他突然想起上次在山洞里,她为了救个伤兵,用剪刀剪开自己的白大褂当绷带,手指被碎弹片划得直流血,眼睛都没眨一下。
“太危险。”他还是这句话,声音却软了些。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赵佳贝怡笑了笑,嘴角的酒窝里像盛着晨光,“你们在前线拼杀,我在后方配药,本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说,”她指了指偏殿门口晒着的草药,“我这‘研制’,也不全是假的。昨天王大叔家的小子被炮弹皮划伤,涂了这药膏,今天就消肿了。”
麻明福看着那些晒得半干的草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刚把赵佳贝怡接到玄坛庙时,她背着个比她还大的药箱,里面装着各种瓶瓶罐罐,说“这些能救命”。现在看来,她说得没错。
“计划得我来定。”他最终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张揉得皱巴巴的南岸地图,“你在哪‘研制’,怎么传消息,撤退的路线,都得听我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