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瑞对黑虎山的熟,简直邪乎得让人咋舌。
他在前面带路,身子骨像没长骨头似的,往林子里一钻就没影了,再冒头时已在三丈开外。哪儿有仅容一人侧身的石缝能躲追兵,哪棵老槐树后藏着岔路,甚至哪块松动的石头踩上去会“嘎吱”响,他都门儿清得像揣了张活地图。
有次转过山坳,迎面就撞见鬼子暗哨的钢盔反光,段安瑞想都没想,猛地往地上一扑,拽着旁边的赵佳贝怡就滚——两人“噗通”砸进个半人深的土坑,坑口被野蒿子挡得严严实实,暗哨的手电光就在头顶扫过,连蒿叶都没碰着。
“你咋对这儿这么熟?”麻明福跟上来时,后背的汗把军装洇出深色的印子,手里的枪颠得厉害,虎口还在发麻。
段安瑞弯着腰,双手紧紧地抓住蒿子,用力地将它们扯到坑口,仿佛这些蒿子是他与外界隔绝的最后一道防线。他的头始终没有转过来,专注地拨弄着那些挡住他去路的树枝,似乎这些树枝是他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
“前两年在这一带打游击的时候,”段安瑞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淡淡的回忆,“我对这里的每一棵树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哪一棵是松树,哪一棵是桦树。”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对这片土地的熟悉和眷恋。
然而,当他说到“牺牲了不少弟兄”时,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沉重,就像一块被水浸泡过的湿木头。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时间来平复内心的波澜。接着,他缓缓地说:“路都是他们用脚踩出来的,每一块石头上都可能沾染着他们的鲜血。”
段安瑞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敬意,他似乎能看到那些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在这片土地上艰难前行,用生命开辟出一条道路。而现在,他只能独自一人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路上他捡了个躲雨的岩缝,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事。
上海陷了那天,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混在难民里,手里攥着的密码本都被汗浸透了。后来转入地下,代号“夜隼”,专管长江沿线的情报,日军的船运调度、军火库位置,全靠他和弟兄们冒着枪子儿摸。
“这次是截了鬼子的密电,说要在疫苗库设埋伏,把咱们的人一网打尽。”段安瑞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泥灰,“影狐小队的队长叫松井,以前是猎人出身,鼻子比狗还灵,最擅长追猎,咱们得加倍小心。”他说这话时,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像在嚼鬼子的骨头。
“三号备用点是我亲手选的,就我和总部三个老头上校知道,连埋箱子的土都是我亲手挖的,绝对安全。”他拍着胸脯保证,震得胸口的泥灰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磨破的衬衫。
约莫一个钟头后,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像谁在山谷里撒了把碎银。
是处瀑布,丈来宽的水幕从崖上砸下来,溅起的水雾在月光里泛着白,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段安瑞扒开瀑布右侧的藤蔓,露出个仅容一人钻的洞口,黑黢黢的,像野兽半张的嗓子眼,风从里面钻出来,带着股土腥气。
“就在里面。”他侧身让开,眼里闪着光,像藏了两颗星星。
麻明福示意两个队员守在瀑布两侧的巨石后,枪口对着来路的方向,保险栓“咔哒”一声拉开。自己则举着马灯,火苗在风里抖得厉害,带着赵佳贝怡和段安瑞钻了进去。
洞穴不深,也就两丈来长,尽头堆着个油布包,用浸过桐油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勒出深深的印子。麻明福抽出刺刀挑开绳子,里面是个铁皮箱,锁头锈得厉害,他用刺刀一别就开了。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带着冰碴子的劲儿——里面的冰袋还没化透,蓝布包裹着的冰块泛着白,整整齐齐码着的疫苗瓶在灯光下闪着光,标签上的红十字像一团团跳动的火苗,映得人眼眶发烫。
赵佳贝怡伸手摸了摸,玻璃瓶冰冰凉凉的,指尖都冻得发麻。她拿起一瓶对着马灯光看,液体清澈得像山泉水,没有半点沉淀。“是好的。”她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溻透了,贴在身上黏糊糊的,像裹了层湿泥。
任务算完成了一半。可怎么把这沉甸甸的箱子运回去,才是真要命的事。
鬼子发现洞口的埋伏扑了空,肯定会像疯狗似的搜山。这黑虎山就这么大,带着个几十斤重的铁皮箱,跟拖着块石头跑没两样,迟早得被追上。
麻明福正让两个队员解背包带,想把箱子捆在两人背上分着扛,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啾啾”两声,又短又急,像被弹弓打了似的。
是警戒哨的信号!有情况!
“走!”麻明福低喝一声,声音压得像块石头,第一个猫着腰钻了出去。
外面的队员已经趴在石头后摆开架势,其中一个指着西北方向,声音发颤:“队长,那边有手电光!一道、两道……还有狗叫!听得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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