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着铁锈味钻进林渊鼻腔时,他正踩过半块刻着二字的残碑。
昔日朱漆山门只剩半截焦黑的门框,青石板广场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碎瓦堆里还嵌着半枚九霄盟的云纹徽章——那是他当年亲手设计的盟徽,云纹里藏着以剑证道的暗纹,此刻却被混沌气息腐蚀得泛着青灰。
盟主。无尘的声音压得极低,枯瘦的手指指向广场中央。
林渊抬眼。
一座汉白玉雕像立在焦土上,雕的是个穿白衣的女子。
她垂眸抚着腰间玉佩,发间珠钗的弧度、衣袂翻卷的褶皱,连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都与苏清璃分毫不差。
最刺目的是她掌心托着的寒月玉佩——那是清璃的本命法器,当年被混沌修士击碎时,他亲手捡回半块碎片,此刻却完整地躺在雕像手里,表面流转着不属于人间的幽蓝光芒。
九阴神教用混沌残片捏了个伪神女。无尘摸出短刀刮去雕像基座的青苔,露出下面新刻的字:苏清璃上神降世,渡众生入永恒乐土。他喉结滚动两下,他们说...说清璃姑娘舍身成仁,如今借这具身子回来度化我们。
林渊的指节抵在腰间碎玉上。
那半块玉坠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的旧疤跟着抽痛——当年清璃为他挡下混沌剑时,碎玉扎进他心口的瞬间,也是这样的灼烧感。
他们怎么信的?他声音发哑,目光却像淬了冰,清璃的魂火早被我封在九狱塔第七层,除非......
混沌能伪造一切。无尘抹了把脸,短刀在雕像基座划出火星,上个月有三个老兄弟来上香,看到这雕像就跪了。
白幽那丫头...说话的调子、笑的模样,和清璃姑娘分毫不差。他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来了!
林渊旋身隐入断墙后。
穿红衣的女子从残殿阴影里走出来。
她的步幅是清璃的步幅,抬手理鬓角的动作是清璃的动作,连发间珠钗摇晃的频率,都和当年清璃在梅林里看雪时一模一样。
可当她抬起头,林渊的呼吸陡然一滞——她的眼睛是清璃的眼睛,却像一潭被搅浑的水,深处浮着团灰蒙蒙的雾。
各位道友。她开口,声音像春溪淌过青石,是清璃惯常的温软,昨日有位小友问我,为何选择在九霄盟旧地显圣。她指尖抚过雕像的寒月玉佩,玉面泛起涟漪般的光,因为这里,是我与道侣初遇的地方。
广场角落传来抽噎声。
几个裹着破布的身影从断墙后爬出来,膝盖在碎石上擦出血痕:上神!
我们信您!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记得清璃第一次和他说话时,也是这样站在梅林里,说这位道友,你捡的梅花要用来炼香吗?可那时她的眼睛里有星子,有对大道的热望,有看他时藏都藏不住的欢喜。
而此刻这双眼睛里,只有...
只有被操控的空洞。九狱塔在识海震动,第七层的混沌丝突然疯狂扭曲,像是在躲避什么。
林渊瞳孔微缩——他终于捕捉到那丝违和:白幽每次提到二字时,喉结会不自然地滚动,那是被外力强制调整声带的痕迹;她抬左手的角度比右手高半寸,因为清璃当年为救幼童摔断过左臂,痊愈后习惯性护着旧伤;最关键的是,当她的目光扫过广场西南角那株焦黑的梅树桩时,眼底闪过的不是怀念,而是嫌恶。
大人。一个灰袍修士从残殿侧门闪出来,压低声音,今夜月满,净化仪式的阵旗已经插好,信徒灵力也收了七成。
白幽的手指在玉佩上轻点三下。
这个动作让林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清璃当年和他传讯时,确实会用玉佩戴着节奏敲击,但那是三下快、两下慢,而不是这样机械的点、点、点。
知道了。她转向信徒,嘴角勾起清璃式的温柔笑意,各位且去准备香烛,今夜子时,我将以神血为引,助你们洗去凡胎浊气。
广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上神慈悲。
灰袍修士挥挥手,几个信徒立刻冲上前,用破布小心擦拭雕像的衣摆。
白幽转身往残殿走,经过梅树桩时,她的鞋尖刻意避开了从焦土里钻出来的绿芽——那是林渊方才注意到的,被埋百年的梅核冒出的新芽。
盟主?无尘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抹嫩绿,这梅树...当年清璃姑娘亲手种的。
林渊没说话。
他盯着白幽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残殿门后,听着灰袍修士指挥信徒搬运香案的嘈杂声,突然伸手按住无尘肩膀:去查查那灰袍修士的灵脉。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混沌修士的灵脉里,会缠着黑色的丝。
无尘握紧短刀,转身时又回头看了眼梅树芽,盟主,这芽...
留着。林渊摸出半块碎玉,放在芽边的碎石上,清璃说过,梅树最韧,烧不死的。
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盖了雕像基座上永恒乐土的刻字。
远处传来暮鼓般的轰鸣,是九阴神教的信徒在搬运青铜巨鼎——那鼎身刻满混沌符文,林渊认得,那是用来抽取活人灵力的聚魂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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