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余烬还在滋滋作响,林渊的外袍在断柱上猎猎翻飞,那抹朱红像一道未愈的伤口。
陈虎的虎符与墨言的半块严丝合缝,碰出清越的金石声——这声音撞碎了三年来压在所有人心口的阴云。
去寻玄铁。林渊的声音比晨雾更轻,却像铁锥扎进冻土。
墨言的老茧蹭过腰间的虎符,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演武场,少年盟主也是这样站在烈日下,说我们要立一面让天下仰望的旗。
如今旗碎了,人散了,可他望着林渊眼底跳动的火苗,竟觉得那旗从未倒过。
玄铁是从北境矿脉运来的,三辆牛车碾过焦土,车轮压过半块刻着的残碑。
林渊亲手扶着玄铁碑座,指腹擦过碑身冰凉的纹路——这是他在矿奴时最熟悉的触感,那时他总想着,若有一日能握住比矿石更硬的东西,定要用来护着该护的人。
第一行。林渊接过墨言递来的狼毫,笔锋悬在碑面三寸处,忽然顿住。
陈虎的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像道未愈合的伤:盟主,第一个该刻的是老周头。
老周头。
林渊的睫毛颤了颤。
三年前那个雨夜,他被追至断崖,是白虎营统领周正横刀立在崖边,喊着盟主先走,直到最后一支箭穿透他的咽喉。
此刻狼毫落下,二字力透石背,墨迹未干,林渊的拇指已经按了上去——当年周正的血也是这样温热,浸透他的衣袖,在他心口烙下一个永远的疤。
第二个名字是,矿奴时同屋的兄弟,为他挡过监工的皮鞭;第三个是,药庐里总偷偷塞他蜜饯的小丫头,最后一次见面她举着药碗说等盟旗再立,我要在旗尾绣朵牡丹......
碑身上的名字越来越密,林渊的手腕开始发颤。
忽然,他握笔的手被烫了一下——腰间的九狱塔在发烫。
众人还未反应,碑前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百道流光从塔尖倾泻而下,在半空凝成一幅幅画面。
是周正!
他浑身浴血站在断崖,刀上的血珠坠进雨幕;李三咧着缺了门牙的嘴笑,皮鞭抽在背上的红痕像条狰狞的蛇;苏晴踮脚往旗尾绣线,针脚歪歪扭扭,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老周头!陈虎突然跪了下去,铠甲砸在焦土上发出闷响。
人群里有人哭出了声,是洗衣房的王婶,她颤抖着举起手,想碰一碰空中苏晴的影子,指尖却穿透了那抹光。晴丫头......她的呜咽像根细针,扎破了所有人的克制。
这是......轮回狱的镜像?墨言抹了把脸,老眼眯成一条缝。
林渊望着空中的光影,喉结动了动——九狱塔的能力他从未对人说过,此刻却觉得这些英烈该被看见,该被记住。
九霄不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像星火撞进干柴。
陈虎抹了把脸上的泪,抽出腰间锈迹斑斑的刀,刀尖挑起断柱上的外袍:旗在人在!
旗在人在!百余人的吼声撞碎晨雾,惊起几只寒鸦。
林渊望着沸腾的人群,手按在碑上,能清晰感觉到石头里渗出的温度——那是三百个名字的热度,是三百颗心的重量。
盟主。墨言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他蹲在废墟角落,手里攥着半卷发黄的绢帛。
林渊走过去,看见绢帛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最上面赫然是风无痕三个字。
这是...周正的遗物。墨言的手指在发抖,他临死前塞给我的,说...说风长老早就在策反将领。
林渊的瞳孔缩了缩。
风无痕,当年与他共饮血酒的兄弟,曾说要共斩九天神的挚友。
他接过绢帛,扫过上面的名字,每一个都像根刺扎进眼里——那是他亲手提拔的左膀右臂,是曾对他行生死相托之礼的人。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林渊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冷得像北境的雪。
墨言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只是重重抱拳。
空中的镜像仍在流转,周正的刀光劈碎最后一支箭,苏晴的绣针穿过最后一线。
林渊抬头时,忽然发现人群最外围的镜像里,有个身影背对着光。
那人身着玄色大氅,腰间挂着半块玉珏——和他当年赠给风无痕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渊弟......
沙哑的声音混在人群的喧嚣里,像片落在心尖的雪。
林渊猛地抬头,却见镜像里的身影缓缓转过脸,眼尾的红痣如血,正是风无痕。
他的瞳孔里翻涌着混沌的黑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该醒了......
风无痕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精准扎进林渊喉间。
他望着镜像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尾红痣还是当年模样,可眼底翻涌的黑雾却将昔日挚友的影子撕得粉碎。
风长老!陈虎的刀疤因暴怒而扭曲,锈刀砸在焦土上,震得几枚碎瓦跳起来。
王婶踉跄两步,怀里紧抱着的蓝布包(苏晴生前绣的药囊)摔在地上,蜜饯的甜香混着焦土味窜进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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