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再睁眼时,鼻尖先撞上一缕墨香。
案几上的端砚还凝着未干的墨汁,狼毫笔斜斜搁在笔山,笔锋上的墨滴正颤巍巍要坠——这是城南书院他常占的位置。
窗外雨丝细密,青石板路泛着湿意,街角茶棚飘来茉莉香,混着书声琅琅,像极了前世竹屋旁的春景。
林公子又在发怔?
清越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林渊转身,便见着那袭月白衫子——女子撑着油纸伞立在廊下,伞骨坠着串珍珠,雨珠顺着伞沿滴落,在她脚边溅起细碎水花。
她眉眼温婉,眼尾一点泪痣,与苏清璃分毫不差。
雨大,我替先生送伞来。她将伞递过来,指尖触到他手背时,他猛地一震。
那温度太凉了,不似活人,倒像...第三世寒毒侵蚀的苏清璃。
多谢。林渊接过伞,目光扫过她腰间玉佩——青玉雕着九瓣莲花,是混沌海才有的纹路。
他喉结动了动,前世在九阴神教密室见过类似图腾。
接下来的日子像浸在蜜里。
女子名唤云舒,是书院山长的远房侄女,总在他读书时送来桂花糕,在他习字时研墨。
她会背《楚辞》,会唱吴地小调,会在他为乡试焦虑时说功名不过浮云。
可每当林渊想牵她的手,她的瞳孔便会闪过一瞬空洞;每当他提起苏清璃,她的指尖就会不受控地掐进掌心,掐出血痕。
阿渊,你看这月亮。
中秋夜,两人在湖边亭子里对酌。
云舒仰头望月,月光落在她发间银簪上,那是他上月在市集买的,刻着并蒂莲。
可她的影子投在地上,竟有两重——一重是温婉的云舒,一重是被混沌笼罩的虚影,獠牙毕露。
林渊的酒盏地碎在石桌上。
他早该察觉的,这一世的相遇太完美,完美得像个陷阱。
你不是云舒。他声音发颤,从袖中摸出第三世那片桃花瓣,你是无相的棋子,是混沌捏出来的...幻象。
风突然大了。
云舒的身形开始扭曲,月白衫子下爬出黑色触须,面容在苏清璃和狰狞怪物间切换。
她的声音也变了,雌雄莫辨,带着刺耳的回响:你早该知道,她每一世都在混沌里腐烂。
你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自己。
触须缠上林渊的脖颈,他感觉有冰冷的尖刺扎进识海,在啃噬他关于苏清璃的记忆——竹屋前的拉钩,万毒窟的碎布,轮回塔里的桃花瓣。
他咬着牙抽出腰间佩剑,那是第三世末轮回塔赐予的,剑刃泛着幽蓝光芒。
我偏要救。他嘶吼着挥剑,却在剑锋即将刺穿云舒心口时顿住。
她的眼睛里又闪过那丝清明,像第三世寒毒发作前的微光,像第一世被欺辱时倔强的泪。
无相的笑声震得湖面起了涟漪:你舍不得?
那就陪她一起堕入混沌——
住口!林渊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剑刃上,斩念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
他想起苏清璃每一世替他挡的刀,换的药,刻的字;想起自己在轮回塔里说的下一世,我一定认出你。
那些记忆化作滚烫的火,烧穿了识海里的尖刺。
滚出去!他挥剑斩向自己的心脏。
不是斩云舒,是斩自己心里那团被无相利用的执念。
剧痛中,云舒的身影彻底消散,轮回塔的光再次笼罩他。
再睁眼时,硝烟味刺得他睁不开眼。
林渊低头,见自己穿着玄铁重甲,腰间悬着虎符,脚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远处混沌大军如潮水涌来,黑旗上绣着的九瓣莲花在血光里张牙舞爪。
他听见副将的嘶吼:将军!
左翼撑不住了!
守好城墙!林渊抽出佩刀,刀身映出他染血的脸——这一世,他是镇北将军,带着三千残兵守着最后一座关城。
可当他望向敌军主帅的战车时,瞳孔骤缩。
战车上的人披着暗金披风,面容与他前世见过的一模一样,正是风无痕。
林将军,别来无恙。风无痕的声音混着混沌的轰鸣,你以为轮回是天道的慈悲?
不过是我给你设的局。
每一世的相遇,每一次的失去,都是为了让你的执念越来越深...深到永远困在轮回里。
林渊的刀差点落地。
他想起化神期风无痕的坦白:我是上界派来监视下界的,想起炼虚期因果狱里预见的未来片段——原来更早之前,风无痕就插手了轮回。
你敢!林渊拍马冲上前,刀光如电。
风无痕却不躲不闪,只是笑着:杀了我?
你杀的不过是个分身。
等你杀完所有分身,你的神魂早被执念啃成碎片,永远成不了永恒。
刀刺穿风无痕胸膛的瞬间,林渊确实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不是敌人的,是他自己的。
他望着倒在血泊里的面容,突然想起灵界反抗军里那个总把最后一块干粮塞给他的少年,想起对方说等打完这仗,我想去看江南的桃花。
对不起。他喃喃着,松开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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