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指令如同深海暗流，将明渊的使命导向了更漫长、更隐蔽的航道。然而，几乎就在他消化这份沉甸甸的长期战略之时，来自军统的加密电波，也携带着截然不同的命令，破空而至。这命令短促、急迫，充满了战时特有的焦躁与功利，与“渔夫”那着眼长远的嘱托，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电文通过“孤狼”的绝密渠道译出，直接来自戴笠的官邸：
“渝局绝密令：无常。”
“沪上战端一开，沦陷必为定局。然，上海乃远东枢纽，国际观瞻所系，敌之经济命脉、情报中枢亦在于此。岂能因一时之失，便弃之不顾？”
“兹命令：‘无常’小组，无需随军后撤。须于上海沦陷之后，就地转入绝对潜伏，坚持敌后斗争！”
“核心任务有二：”
“一、军事部署侦察。利用一切手段，持续监控并上报日军在沪及周边之兵力驻扎、调动、防御工事、物资囤积及海军舰艇活动详情。尤其关注其可能用于西进（南京方向）或南下（杭州湾方向）之战略预备队动向。”
“二、经济掠夺监控。严密监视日伪对上海及华东地区之经济榨取行为。重点包括：金融管制、工厂军管、战略物资（棉、粮、矿、油）之征收与运输渠道、以及其与欧美洋行之秘密交易。此关乎敌之战争潜力，亦关乎我未来经济反制。”
“此任务至关紧要，乃党国于敌后之重要耳目。望尔等精诚合作，克服万难，源源不断为后方提供珍贵情报。所需经费、装备，可酌情通过备用渠道申请。切记，安全第一，但亦需勇于任事，勿负党国厚望。此令。戴笠。”
明渊看着译电纸上的文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讽。
戴笠的算盘打得精明。他既要“无常”这把利剑在敌后继续发挥价值，为重庆方面提供不可或缺的情报支持，又要将其牢牢限制在敌占区，避免其因战功或知晓太多内部秘密而尾大不掉，甚至威胁到他的地位。所谓“坚持敌后斗争”，听起来悲壮，实则充满了将其作为消耗品的冷酷意味。而且，指令中刻意强调了“党国”，却只字不提正在形成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其内部倾轧与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这与“深海”接到的“长期经营，战略支持”的指令，在目标上存在部分重叠（如情报搜集），但在根本立场和行动尺度上，却有着天壤之别。“深海”追求的是民族的最终胜利，需要的是绝对的隐蔽与长久的生命力；而“无常”在戴笠眼中，更像是一枚可以随时牺牲的高价值棋子，追求的是短期、高效的情报产出，必要时甚至可以拿来与敌人进行某种交换或牺牲。
明渊的大脑在系统和自身判断的双重驱动下，飞速运转起来。
他不能拒绝这个任务。拒绝，意味着“无常”价值的暴跌，会立刻引来戴笠更严厉的猜忌和审查，甚至可能被强行唤醒或清除。他必须接受，并且要“出色”地完成，才能维持住这个身份的保护色和活动空间。
但同时，他绝不能完全按照戴笠的意图去行动。那种高频率、高风险的主动出击，无异于自取灭亡，也会严重干扰“深海”的长期潜伏大计。
他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要让“无常”持续不断地输出足以让戴笠满意的“硬货”情报，又要确保行动的安全性与可持续性，并且，要巧妙地利用“无常”的行动，来掩护和配合“深海”的长期战略目标。
“无常”的新面具：专业、高效、但“惜命”的敌后王牌
他立刻开始构思回复的电文。措辞必须展现出“无常”特有的冷静、专业以及对任务的绝对服从，同时，也要巧妙地植入一些“客观困难”和“专业建议”，为未来的行动划定边界。
“渝局钧鉴：电令已悉。职部（‘无常’小组）决意留守，与沪上共存亡，誓死完成敌后侦察任务。”——首先表态，展现忠诚与决心。
“然，鉴于沦陷后敌必将进行大规模清剿与严密监控，为确保情报渠道之安全与持久，职部建议调整行动策略：”——引出“但是”，为讨价还价做铺垫。
“一、活动方式转为绝对静默与被动接收为主。除核心成员外，切断与军统上海站一切横向联系，避免牵累。情报传递采用单向、低频、多路径模式，最大限度降低被侦测风险。”——这是核心要求，旨在脱离郑介民可能的监控和牵连，也为降低活动频率提供理由。
“二、侦察重点依令而行，然手段需更加迂回。将侧重于利用社会关系、商业往来、及对日伪中下层职员之渗透，从公开信息及非敏感渠道碎片中拼凑情报，避免直接军事侦察之高风险。”——将任务重心引导向更安全、更可持续的社会层面情报搜集，这也与“深海”构筑深层网络的方向暗合。
“三、经费与装备请求。需额外申请一批用于伪装身份、贿赂线人及购置安全屋之特别经费。另，急需最新型号之微型相机、一次性密码本及安全通讯器材。清单另附。”——趁此机会索要资源，这些资源同样可以用于支持“深海”的网络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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