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裂变
松本一郎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整整六个小时。厚重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渐渐明亮的天光,也隔绝了76号大院内部那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炸的紧张气氛。办公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将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另一张脸则显得异常憔悴和狰狞。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摊开着两份文件。一份是那份被林曼丽指认为“假的”“海狼”行动计划,纸张精美,印章齐全,每一个细节都看似无懈可击。另一份,则是机要室刚刚送来的、关于“零号实验室”近期物资调运的加密简报副本,这属于高度绝密,按理说不该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是他动用课长特权强行调阅的。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脑海里,两个念头在疯狂厮杀:
一是林曼丽的指控。“文件是假的”。“夫人是‘孤灯’”。这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动用了所有权限,甚至不惜引起机要部门主管的侧目,反复核查“海狼”计划的真伪,所有验证流程反馈回来的信息都显示——文件是真的。但他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尖叫:万一呢?万一重庆分子伪造的技术已经高超到足以骗过常规验证?林曼丽,那个女人,在那种情况下,有必要撒一个立刻就会被戳穿的谎言吗?除非……她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谎言本身,而是为了抛出“孤灯”这个炸弹!
二是“零号实验室”。这个由军部最高层直接掌控、连他这个特高课课长都只有有限知情权的绝密项目,其物资调运简报为何会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在他的桌上?是正常的工作流程,还是……有人故意让他看到?是“孤灯”在试探他?还是林曼丽背后的人,想借他的手去触碰这个禁忌?
信任的基石已经崩塌,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是阴谋,连空气都充满了可疑的味道。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谨慎而克制。
松本猛地从沉思中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进来!”
进来的是荒木贞夫少尉,他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课长,初步排查结果出来了。昨晚值班的三十七人,有三人无法完全说清停电时的行踪。另外,在搜查废弃仓库时,我们发现了这个。”他将文件夹打开,取出一小块被踩踏过、但依稀可辨的深蓝色布片,像是从衣服上刮下来的,材质普通,但76号内部人员的制服没有这种布料。
松本接过布片,捏在指间反复查看,眼神冰冷:“继续查!把这布料的来源给我挖出来!那三个人的背景,社会关系,给我掘地三尺!”
“嗨依!”荒木顿首,犹豫了一下,又道:“课长,关于追捕林曼丽……我们封锁了所有出口,严查了两天,没有任何发现。她就像……就像蒸发了一样。李桑那边……动用了很多青帮的人,也没有消息。”
“蒸发?”松本冷笑一声,“她受了重伤,不可能走远!一定是有人把她藏起来了!重点搜查所有的医院、诊所、药房,包括那些地下黑医!还有……”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狠毒,“给我盯紧所有可能与重庆或延安有联系的慈善机构、教会医院!他们有时候会充当那些老鼠的庇护所!”
“明白!”荒木再次顿首,却没有立刻离开,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还有事?”松本不耐烦地问。
“课长……是关于官邸那边的守卫队长汇报……夫人她……这两天情绪很低落,几乎不吃不喝,只是……一直在哭……”荒木小心翼翼地说道,观察着松本的脸色。
松本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烦躁地挥挥手:“让她哭!看好她就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出去!”
荒木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松本颓然靠在高背椅上,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美智子的眼泪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怜惜,反而让他更加烦躁和怀疑。这是苦肉计吗?用眼泪来洗刷嫌疑?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用正常的夫妻情感去思考和美智子的关系了,一切都被蒙上了阴谋的色彩。
而此刻,在上海城北一间不起眼的中药铺后堂,气氛同样凝重。
药铺掌柜,一位戴着圆眼镜、面容清癯的老者,代号“掌柜的”,正仔细地给躺在病榻上的林曼丽换药。她的伤势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伤口有感染的迹象,高烧反复。
“曼丽同志,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更别说去执行任务了。”“掌柜的”语气沉重,手下动作却极其轻柔,“苏北那边情况复杂,敌、伪、顽、我,各种势力犬牙交错,而且‘零号实验室’的消息太模糊,如同大海捞针。”
林曼丽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和坚定:“老方……时间……不等人。细菌武器……不是枪炮……它一旦投入使用……就是灭顶之灾。我在苏北……工作过……认识一些人……了解一些……他们想不到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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