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秦书婉被伤口的剧痛惊醒,听到船头冯老大和老妪压低的争吵声。
“……就是个祸害!穿那身皮,肯定是遭了瘟的兵痞!留在船上,迟早惹祸上身!” 这是冯老妪的声音。
“捞都捞上来了……总不能……扔回河里……”冯老大的声音低沉,带着犹豫。
“你懂个屁!现在外面到处抓人!前天过卡的炮艇你没看见?查的就是生人!她这模样,能藏得住?”
“那……等她能动了……送岸上……”
“送哪儿去?哪个郎中敢治她这伤?找死吗!”
争吵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唉声叹气。
秦书婉躺在黑暗中,右眼望着低矮的船舱顶棚,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知道,冯老妪说得对。她是个巨大的麻烦。留在船上,会连累这对救她的老夫妻。可是,离开这里,她一个残废,又能去哪里?
第十日,黄昏。
秦书婉的伤势稍稳,低烧退了。冯老妪给她换药时,突然说:“今晚过青龙闸卡子,你藏到水密舱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
秦书婉心中一凛。青龙闸,是日军控制的重要水道关卡。
夜幕降临,渔船随着稀疏的船队缓缓靠近闸口。探照灯的光柱在河面上扫来扫去,日军哨兵的呵斥声和皮靴声清晰可闻。秦书婉被冯老大半抱半拖,藏进船底一个充满鱼腥和霉味的狭小空间,仅能容身。
“咣当!” 渔船靠上检查码头。
“干什么的?证件!” 生硬的日语。
“老总,打渔的,回镇江码头。”冯老大卑微的声音。
一阵翻查声。秦书婉屏住呼吸,心跳如鼓。
突然,检查的日军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用刺刀敲打着船板:“下面是什么声音?”
秦书婉浑身僵住!是老鼠!船舱里有老鼠!
“老鼠,老总,船老了,耗子多。”冯老大赶紧解释。
日军似乎不信,脚步声靠近水密舱的位置。秦书婉甚至能闻到皮靴上的机油味!她绝望地闭上唯一的眼睛。
就在这时,岸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日语喊叫,似乎另一条船出了状况。检查秦书婉渔船的日军骂了一句,快步离开了。
渔船缓缓驶离闸口,重新融入黑暗的河道。冯老大打开水密舱,把几乎虚脱的秦书婉拖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经过这次惊魂,秦书婉去意已决。她不能拖累这对老人。
第十五日,夜,暴雨。
秦书婉的右腿伤口基本愈合,但骨头长歪了,她永远无法正常行走。她靠着冯老大给她削的一根粗陋木棍,能勉强在船上移动。
夜深人静,只有暴雨敲打船篷的哗啦声。冯老大和老妪已在船头隔间睡下。秦书婉艰难地挪到船尾,看着外面如墨的夜色和汹涌的河水。
她身上穿着冯老妪给的、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裤,左眼用黑布罩住,右腿蜷缩着。她从贴身内衬的破口里,摸出那半块染血的玉佩——这是她仅剩的、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留下,是等死,也可能害死冯家夫妇。离开,同样是九死一生,但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把情报送出去,或者,至少死得像个战士。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水腥气的空气,用木棍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翻过低矮的船帮。
“噗通!”
身体坠入冰冷的河水中,溅起微弱的水花,瞬间被暴雨声吞没。刺骨的寒冷让她几乎窒息,右腿的残缺让她无法踩水,只能靠着右臂胡乱划动,向下游漂去。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到黑暗的河道尽头,有一点微弱的灯火。也许是幻觉,也许是又一个命运的岔路口。
翌日清晨,雨歇。冯家渔船。
冯老妪发现后舱空了,只在船板上找到一小块被水浸透、颜色暗沉的玉佩。她捏着玉佩,望着茫茫河水,久久沉默。冯老大蹲在船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笼罩着他黝黑的脸,看不清表情。
“走了也好……”冯老妪最终叹了口气,将玉佩揣进怀里,“是死是活,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小船晃晃悠悠,继续驶向不可知的未来。而秦书婉的生死,如同河面上的一叶浮萍,再次沉入时代的洪流之中。
(秦书婉篇,暂告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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