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续命(秦书婉与葛老丈)
江北群山深处,雾气终年不散,将连绵的峰峦浸染成一片沉郁的墨绿。游击队秘密医疗点已转移至一处更为隐蔽的喀斯特溶洞深处,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完全遮蔽,仅有细微的水滴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打破死寂。
秦书婉靠坐在冰冷的石壁凹陷处,身下垫着干燥的苔藓和少量软草。洞内光线昏暗,仅靠一盏豆大的油灯提供照明。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唯一能视物的右眼深陷在眼窝中,目光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自己扭曲变形的右腿。
那腿自大腿中部以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向外翻折,肿胀发亮,皮肤呈现一种不祥的青紫色。伤口感染虽被阿秀和卫生员用草药勉强控制,但断骨错位生长已无法挽回。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暴露着她正承受的非人痛苦。
阿秀蹲在一旁,用石臼捣着草药,眉头紧锁。她看着秦书婉的腿,又看看所剩无几的药材,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奈和焦虑。卫生员小刘刚给另一个重伤员换完药,走过来查看秦书婉的情况,轻轻按压了一下肿胀的腿部,秦书婉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
“不行,秦队长,”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骨头长歪了,里面肯定在发炎化脓,光靠外敷草药不行……再拖下去,这条腿……恐怕保不住,还会引发败血症……”
保不住?秦书婉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晦暗笼罩。失去一条腿,对一个战士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但更可怕的是失去行动力,成为队伍的累赘,无法完成使命。
“有没有……别的办法?”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小刘难过地摇摇头:“咱们缺医少药,没有手术条件,更没有懂接骨的大夫……除非……”
就在这时,洞口藤蔓一阵晃动,身上沾满泥点、神色疲惫的周卫国带着一股冷风弯身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看其他伤员的情况,最后目光落在秦书婉和她那条触目惊心的腿上,虎目瞬间布满血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老周……”秦书婉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沉声道:“书婉,再坚持一下。葛老丈……可能有办法。”
“葛老丈?”秦书婉一怔,那个神秘的山野郎中?他不是在野人谷的药庐吗?
“嗯。”周卫国点头,“我们派去联系的人带回消息,葛老丈的药庐被鬼子毁了,他带着老伴和两个儿子杀了出来,现在也在山里转移。大概明天晌午能到我们这儿。老丈的医术,尤其是外伤和骨伤,是祖传的手艺,或许……有希望。”
希望?秦书婉的心猛地一跳,但随即又被巨大的担忧覆盖。葛老丈自己也是死里逃生,还要冒险穿越敌人的封锁线来这里……
“太危险了……”她喃喃道。
“再危险也得试试!”周卫国语气斩钉截铁,“你活着,带着情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命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老李(李文英)……已经那样了……我不能再看着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痛楚和决心,秦书婉看得分明。她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格外漫长。疼痛和高烧让秦书婉在昏睡和清醒间反复挣扎。梦中,是爆炸的火光,是战友倒下的身影,是林曼丽苍白的脸,是沈醉最后的眼神……每一次惊醒,都伴随着右腿撕裂般的痛楚和浑身湿透的冷汗。阿秀一直守在她身边,用湿布擦拭她的额头,眼神里是沉默的担忧。
第二天晌午,洞外传来约定的鸟鸣信号。周卫国立刻带人迎了出去。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葛老丈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比上次见时更加苍老憔悴,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脸上添了几道新疤,粗布衣衫上沾着泥泞和暗色的血渍,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透着一股饱经风霜后的沉静与坚韧。他背着那个熟悉的藤木药箱,身后跟着他的老妻和两个同样面带疲惫、眼神警惕的儿子。
“葛老丈!”周卫国激动地迎上前。
葛老丈摆摆手,目光直接越过周卫国,落在角落里的秦书婉身上。“伤者在哪?”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快步走到秦书婉身边,蹲下身,没有丝毫寒暄,直接掀开盖在她腿上的薄毯。当看到那条肿胀变形、颜色诡异的断腿时,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在伤腿周围轻轻按压、探查。
他的手指每一下触碰,都让秦书婉疼得浑身抽搐,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洞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葛老丈。
探查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葛老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终于收回手,缓缓站起身,对周卫国和周围紧张注视的人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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