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饵(袭杀篇)
民国三十二年,五月中,夜。上海法租界,贝当路安全屋。
亭子间内只点了一盏五瓦的小灯泡,光线昏黄,勉强照亮两张凝重而苍白的脸。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夜雨,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阴冷。
秦书婉将译好的电报纸条凑近煤油灯,火苗舔舐着纸角,迅速化为灰烬。她的独眼在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老家急电。”她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裁缝’……失联了。”
坐在她对面的林曼丽猛地抬起头,杏眼中瞬间布满惊骇:“失联?约定取证件的时间是昨天下午!他从未……”
“不是迟到,是彻底失联。”秦书婉打断她,语气冰冷,“‘船老大’派人去绸缎庄暗查过,铺面关门,后屋有挣扎痕迹,地上……有没擦干净的血渍。”
空气瞬间凝固。雨声敲打在寂静里,放大了不安。
“76号……”林曼丽的声音发颤,“他们动作太快了……”
“不是快,是准。”秦书婉站起身,跛着脚走到窗前,撩开厚重窗帘一角,警惕地望向楼下湿漉漉、空无一人的街道,“像早就张好了网,等着我们。‘裁缝’只是第一个诱饵。”
她转过身,独眼锐利地盯住林曼丽:“我们回上海的消息,可能早就漏了。内部有鬼,级别不低。”
林曼丽脸色更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老师’那边?”
“绝对不能动!”秦书婉斩钉截铁,“‘老师’是我们最后的底牌,现在唤醒他,等于送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下,我们成了困在笼子里的老鼠。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
“你的意思是……”林曼丽似乎猜到什么,眼中闪过恐惧。
“不能坐以待毙。”秦书婉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要把水搅浑,把暗处的蛇引出来。他们不是想抓我们吗?好,我们就送上门去!”
“以身为饵?!”林曼丽失声低呼,“这太危险了!你的腿……”
“正因为我的腿,他们才会更相信这是个机会。”秦书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一个瘸了腿、瞎了眼的女共党,慌不择路,试图冒险接头转移——多么完美的猎物。”
她走回桌边,铺开一张简易的上海地图,手指点向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交界处的一个点:“这里,四马路菜市口,明天清晨。人流复杂,巷道纵横,便于脱身。我们放出风声,就说……‘青鸟’(秦书婉的代号)急需新的身份证明,要在那里与‘裁缝’的备用联络人碰头。”
“这……这风声怎么放?通过谁?”林曼丽急问。
“通过‘船老大’。”秦书婉眼中精光一闪,“他是‘樵夫’的线,相对干净。而且,他手下鱼龙混杂,消息传得快,也容易‘自然’地传到该听到的人耳朵里。我们要做的,就是演一场逼真的戏。”
“然后呢?”林曼丽心跳如鼓。
“然后,”秦书婉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我们不去菜市口。我们去这里——菜市口往西两条街,苏州河上的垃圾码头。”
林曼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个标记着废弃码头和大量棚户区的地方,地形极其复杂。“那里?”
“那里是‘船老大’的地盘,也是76号监控的薄弱环节。”秦书婉压低声音,“我们提前埋伏,等76号的狗闻着味扑向菜市口扑空,恼羞成怒扩大搜索时,他们的侧翼就会暴露。那时……”她眼中杀机毕露,“我们就从背后,给他们来一下狠的!目标——万里浪!”
林曼丽倒吸一口冷气。万里浪!76号行动处处长,李士群的左膀右臂,残害无数同志的刽子手!秦书婉这是要直接斩首!
“这……这能成功吗?我们人手不够……”
“不是硬拼,是刺杀。”秦书婉语气决绝,“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杀了万里浪,76号必然大乱,能为我们争取宝贵的时间,也能震慑叛徒和内鬼!更重要的是,能向‘老家’证明,我们还有战斗力,上海的火种没灭!”
她看着林曼丽:“曼丽,你负责在制高点观察和策应。我和彩珠,带两个‘船老大’挑出来的好手,近距离动手。”
林曼丽看着秦书婉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劝阻无用。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重重点头:“好!我跟你干!”
五月十六,清晨,细雨蒙蒙。
四马路菜市口早已人声鼎沸,讨价还价声、鸡鸣鸭叫声、运菜板车的轱辘声混杂在一起,蒸汽腾腾,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便衣特务像鬼影一样混在人群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特别是几个约定的接头点附近。
万里浪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衫,戴着一顶旧礼帽,躲在菜市口对面一家茶楼的二楼雅间里,透过窗户缝隙观察着下面的动静。他受伤的手腕还缠着绷带,藏在袖子里,脸上带着不耐烦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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