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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昭华殿内烛火通明。
慕容华褪去了一身繁复宫装,只着一件月白色软绸寝衣,墨发未束,如瀑般流泻肩头。
他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细白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小几,听着锦书低声禀报近日宫中动向。
“殿下,听闻北境八百里加急,狄戎犯边,连破三城,朔方节度使……战死了。”锦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容华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顿住。
朔方节度使,是他生父镇北侯当年的旧部之一,也是朝中少数还念着旧情、暗中对他略有照拂的武将。
他的死,绝非偶然。
“朝中如何议的?”他声音依旧平稳,那双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眼却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光。
“陛下震怒,已下令彻查军备延误之事。只是……兵部那边,是林国公的人把持着。”锦书低声道。
林国公,是当今太后的亲弟,陛下的亲舅舅,势力盘根错节。
慕容华心中冷笑。
慕容烬登基三年,看似大权在握,实则这些宗室勋贵、外戚权臣,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此次北境危机,恐怕不只是外敌入侵那么简单,更是朝中各方势力博弈的延伸。
慕容烬借此机会,怕是要清洗一批不听话的老臣,顺便……试探他这位“皇姐”的反应。
果然,翌日清晨,慕容华便被传召至宣政殿偏殿。
他今日穿着一身较为庄重的靛蓝色宫装,裙摆绣着银线暗纹的鸾鸟,长发挽成端庄的凌云髻,簪着几支素雅的珍珠簪钗。
虽脂粉未施,但那天然去雕饰的容颜,在晨光中更显清丽绝伦,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色,为她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气质。
踏入偏殿时,里面已聚集了数位重臣。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几位阁老,以及……一身戎装未换、风尘仆仆的萧绝,和静立一旁、气质温润的沈清弦。
慕容烬高坐于御案之后,玄色龙袍衬得他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最后落在慕容华身上时,那锐利似乎稍稍柔和了半分,却更深处是难以捉摸的幽暗。
“皇姐来了。”他声音平淡,“北境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朕与诸位爱卿正在商议对策。
皇姐素来聪慧,可有见解?”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慕容华身上。
有审视,有好奇,有不屑,也有如萧绝那般,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一个深宫妇人,能懂什么军国大事?
慕容华心中明镜似的。
慕容烬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说多了,引人怀疑,说少了,显得无能,更可能被扣上不关心国事的帽子。
他微微垂首,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项,声音清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婉,“陛下垂询,本宫不敢妄言。
只是听闻朔方节度使殉国,心中悲痛。
边疆将士浴血奋战,后方补给若再出纰漏,岂不寒了将士之心?”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慕容烬,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真诚的忧虑,
“当务之急,应是确保军需畅通,稳定军心。
至于具体方略,自有陛下与诸位肱骨之臣定夺,本宫一介女流,不敢置喙。”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立场(关心将士),又巧妙地避开了具体政务,将皮球踢了回去,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抓不到错处。
慕容烬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皇姐心系将士,是社稷之福。”
他话锋一转,看向萧绝,
“萧将军,你刚从北境回来,依你之见,此次狄戎来势汹汹,根源何在?”
萧绝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
“回陛下!臣以为,狄戎此次有备而来,其骑兵机动迅猛,我军防线过长,首尾难以兼顾是其一!其二,边境军备多年未换,兵甲陈旧,亦是败因!”
他说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兵部尚书,“若非军备延误,朔方城岂会如此轻易被破?”
兵部尚书脸色一白,急忙出列辩解。
殿内顿时争论起来。
慕容华安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一个局外人。
但他的目光却偶尔会落在悬挂于殿侧的一幅巨大的边境舆图上,眼神专注,手指在宽大的袖中无意识地虚划着,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他自幼被迫扮作女子,无法习武从军,心中却对沙场征伐、排兵布阵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和天赋,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刻。
沈清弦站在他对面,将他一闪而过的专注神情和那细微的手指动作尽收眼底。
那神情,那姿态,绝非一个深宫公主该有的。
他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目光不由落在慕容华那被袖摆遮掩、却仍能看出修长轮廓的手上,思绪飘远。
而萧绝,在慷慨陈词的间隙,眼角余光瞥见那位长公主正“出神”地望着舆图,侧脸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线条精致得如同玉雕,长睫低垂,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种遗世独立的静谧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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