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动了动。
我还记得……我是谁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把相机重新挂好,金属扣环磕在锁骨上,发出轻微的响声。陈砚的手还搭在我肩上,指尖冰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的呼吸很浅,胸口起伏几乎看不见。我伸手探他鼻息,指腹碰到一丝温热,才确定他还活着。
银链半嵌在他掌心,血顺着链条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那血不散,反而聚在一起,像有东西在底下托着。我盯着看了几秒,它突然泛起微光,一圈涟漪从中心荡开。
全息影像升了起来。
画面里是间实验室,灯光昏黄,墙上有块电子屏显示着“07-08”。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操作显微仪,白大褂袖口绣着编号:许瞳。她将两枚胚胎并排放进培养皿,低声念:“第七号容器,林镜心;第八号容器,陈砚。双生基因链,共载母体数据。”
我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镜头切换到冷冻舱,两个透明舱体并列摆放,标签写着“人格融合预备体”。其中一个舱内躺着个孩子,脸被遮住,但左耳三枚细银环清晰可见。那是我七岁时的样子。另一个舱里的孩子看不清五官,只有一截手腕露在外面,皮肤下隐约浮着玫瑰状纹路。
影像继续播放。许瞳翻开日志,写下最后一行字:“若意识可移植,为何不能共生?让两个孩子共享同一段母体基因,彼此锚定,才能真正稳定。”
我喉咙发紧。
原来我不是唯一的实验品。
陈砚也不是来查真相的。
他是被造出来的,和我一样。
银链上的光影开始闪烁,像是信号不稳。我立刻翻出胶片包,抽出最后一卷未曝光的底片,贴在链身。胶片边缘迅速浮现一串符号,弯弯曲曲,像某种编码。我认得这种格式——老园丁曾在花坛边用树枝在地上画过类似的痕迹,说那是“记忆的残码”。
底片发热,烫得我差点松手。
就在这时,陈砚的手突然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弓起又落下。他睁开了眼,瞳孔缩成一条线,嘴里挤出几个字:“……姐姐的日志……最后一页。”
我俯身靠近:“你说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自己后颈,声音断断续续:“那里……不是胎记……是接口……她的数据……一直在我脑子里……”
我伸手摸过去。
皮肤表面确实有个凸起,形状像一朵未完全绽放的玫瑰,边缘微微发红,像是最近才长出来的。我按了一下,他闷哼一声,脖颈青筋暴起。
“杀了我。”他说,眼神清明了一瞬,“只有切断载体……链才会断。”
我没动。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像求死,更像解脱。
可我知道,一旦动手,我就成了林晚。
那个为了延续自己而牺牲别人的人。
银链忽然剧烈震动,投影闪出最后一帧画面:许瞳站在控制台前,按下红色按钮,屏幕上跳出一行字——“真正的清除,始于相信彼此为‘人’。”
影像熄灭。
链子冷却下来,血也不再渗了。
我低头看着他,手掌还在发烫。我把相机挂在胸前,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擦过他眉骨裂开的伤口:“如果你是容器,那我也一样。我们不是谁的延续,是我们自己活到了现在。”
他没说话,只是眨了下眼。
我把银链另一端缠进自己掌心,让两道伤口贴在一起。血珠相触的瞬间,链身轻轻一震,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
然后,它彻底安静了。
我扶着他躺回诊疗床,用风衣盖住他发抖的身体。他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但体温一直在降。我摸了摸后腰,工作证还在口袋里,是从花坛骸骨手里拿来的。许瞳的照片模糊不清,名字却清晰。
我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摩擦声。
我猛地回头。
测评仪屏幕亮了。
不是全开,只是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小窗口,黑白画面,像是监控回放。里面是我,正蹲在花坛边,手里拿着那件1947年的红睡裙。镜头角度很低,像是从地面拍上去的。
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根本没有摄像头启动。
画面里的我抬起头,看向镜头方向。
她笑了。
不是嘴角上扬的那种笑,而是整个面部肌肉被牵动,僵硬地拉开。
然后,她举起左手,掌心朝向镜头。
她手里握着一枚珍珠发卡。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
空的。
我明明把它收进了相机包。
我冲过去打开包,翻到底层——没有。
再抬头时,屏幕已经黑了。
但我听见了。
非常轻的一声,像指甲刮过玻璃。
来自相机内部。
我解开绑带,打开取景框。
黑暗中,一道微弱的光缓缓浮现。
是未来的影像。
我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墙前,穿酒红色丝绒裙,头发挽成旧式发髻。七个穿红睡裙的小女孩围在我脚边,仰头看着我。
她们齐声说:“妈妈。”
我站在原地,手指悬在快门键上方。
取景框里的“我”慢慢转过头,看向镜头。
她的眼睛,一只黑,一只酒红。
喜欢青铜勺:逆转镜界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青铜勺:逆转镜界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